唐德鑫：“数码权力”——社媒正在重塑东南亚政治新格局
刚刚落幕的泰国大选，42岁的“政治网红”披塔所领导的前进党获得151个席位，超越所有对手。由36岁的前首相达信女儿佩通坦所带领的为泰党同样表现不俗，获得141个席位。两个政党的席位总数已超过下议院总席位数（500个）的一半。
在这场激烈的大选中，社交媒体（如脸书、推特、Instagram、YouTube和TikTok）发挥了重大作用。脱颖而出的前进党成立于2019年，是泰国政坛较为年轻而活跃的青年政党，党魁披塔更是一个政治素人，仅凭借强大的社交媒体力量在泰国迅速走红，并奠定了庞大的选民根基。
大选之前，各大政党开启“无硝烟战争”，在社媒上激烈抢夺选民。为防止各竞选政党之间制造虚假新闻和虚假信息，泰国政府率先与TikTok、脸书等热门社交平台展开合作，以对抗可能出现的不良现象。选举委员会和TikTok联合设立了一个“选举中心”，致力于审查误导性的政治内容和打击违反选举规则的内容。
全球舆情监测公司Meltwater和英国传媒机构We Are Social的一份报告显示，截至大选前夕，泰国约有5230万名社媒活跃用户，约占全国人口的72%。最热门的平台除了TikTok，还有脸书和即时通讯软件Line。泰国政府已意识到社媒对此次大选的政治影响力。
大选前夕，披塔和佩通坦都已是“网络红人”，前者在脸书上有超过137万粉丝量，后者则在另一社媒Instagram上拥有超过50万粉丝量，而她所属的为泰党粉丝量则只有2万9000人。披塔原本一直落后于佩通坦，但却在大选前10天成功逆袭，支持度反超佩通坦，并最终脱颖而出，成为此次大选的政坛黑马。大选结束后，泰国前总理达信公开赞赏前进党和披塔利用社媒力量赢得了泰国大选。
大选前夕，泰国农业大学政治学协会民调中心等机构，联合以“2023年大选，Gen世代会支持谁做首相”为主题，发起了一场在线模拟投票，调查结果显示高达39.2%的Z世代（指年龄在18岁至27岁之间的青年）选民支持披塔。
在社媒营造特定形象
Z世代的特点是擅长运用互联网、智能设备和社媒，并推崇网络世界的“意见领袖”（influencers）。前进党及党魁披塔则精准地收获了这个群体的流量。大选前夕，通过主流社媒脸书、推特、Instagram、YouTube和TikTok等，前进党呼吁进行大胆的改革，包括修改敏感的泰国刑法第112条（被称作“侮辱王室罪”或“大不敬罪”）等，在Z世代心目中塑造了“反建制运动”的形象。披塔则通过社媒的明星效应，成功塑造了“高富帅、社会精英、意见领袖”的形象，成为Z世代心目中代表“革新、创造、活力、进取”的不二人选。
在传统媒体环境下，选民相对处于消极、被动和被灌输的角色，受主流媒体如报纸、广播、电视、杂志等传播的信息所左右；新型社交媒体的兴起则带来里程碑式的扭转。YouTube、脸书、推特等超大型社媒平台不仅成为整合报刊、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的超级内容传播平台，还能够产生“象征性赋权”的体验，为底层和草根赋权的同时，也成为政治竞夺的有利工具。候选人通过在社媒上发起选民投票、开展在线志愿活动、电邮访问、留言互动和点评、参加在线政治讨论等，与选民建立共识，并形成趋同的政治观点，同时巩固了“意见领袖”的地位。
社媒的崛起也象征着一种全新“数码权力”的兴起。社媒必然成为各种政治力量用于认知塑造和社会动员的强大工具，谁掌握了它，谁就成为网络意见领袖，并能够占据“数码权力”的优势。以此次泰国大选的迅速反转为标志，披塔借助社媒的力量，一举击败了盘踞政坛已久、以巴育上将和巴维上将为代表的军方背景力量，堪称“用魔法打败魔法”。未来，社媒将进一步重塑东南亚政治新格局，对传统固化的东南亚王室政治、军人政治、家族政治和财团政治，带来激扬涤荡之风。
社媒的前沿价值还体现在便捷性、即时性、廉价性、互动性、草根性、个体性和爆发性。全球增长咨询公司Frost & Sullivan报告显示，2022年全球大数据市场规模约为718亿美元（约970亿新元），未来10年预计将有更为惊人的爆涨率。
与此同时，“数码权力”也是一把双刃剑。尤其是算法、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力量的崛起，将对政治选举的安全性、正义性、真实性带来新的冲击。
一方面，支撑社媒的算法技术，可以通过大数据分析发现选民的倾向、偏好、欲望、情绪，以及施加影响力的可能性，并构建有关受众偏好的个性化信息库，然后针对用户进行竞选理念的精准推送，并通过针对性的“信息诱导、信息过滤、优先排序”，最大化影响选民的投票意志。
另一方面，“数码权力”也带来了“数码腐败”和“数码犯罪”的风险。在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中，拥有近600万推特粉丝的“网红”候选人特朗普，引领了全球第一次社媒大选，并成功打造“推特治国”的形象。然而，在后来的国会调查中发现，推特和脸书上曾广泛存在大量的机器人、虚假账户、僵尸网络等，被用于宣传针对竞争对手希拉莉的腐败指控，而虚假账户更是大量传播了这些有关的政治谣言和虚假新闻，并诱导选民访问旨在影响投票倾向的政治新闻链接。以至于2018美国中期选举前，美国国会参议院还专门举行听证会，并召集和施压了谷歌、推特和脸书三巨头。
算法革命打造了一个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数码金矿”——社媒；社媒的广泛崛起，又塑造了一个个全新的“数码权力”，并最终形成了重塑东南亚各国政治格局的全新变量。但诚如经济学中的一句话——“如果一个产品是免费的，你就是产品。”在运用社媒这一“免费产品”的同时，各国政府应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真正的产品”中——社媒背后的选民力量。
作者是暨南大学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