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新加坡机遇挑战并存

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将权力交给黄循财，标志着新加坡进入新时代。2024年5月15日，英国广播公司网站发表文章，指出随着李显龙总理卸任，新加坡的“李时代”结束。这种春秋笔法，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英国等西方国家对新加坡政治的看法。可以非常坦率地说，新加坡政治体制将延续下去。新加坡迎来发展机遇的同时，也面临巨大的挑战。

1965年独立的新加坡，先后有李光耀、吴作栋、李显龙三位总理。作为政治精英，黄循财接替早在1984年就已经进入政坛的李显龙总理，无论是资历上还是在从政经验上，都须要在新的岗位上进行磨练。新加坡这个东南亚国家的政治体制特殊，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控制国家的是“深层政府”

首先，连续性是保证一个国家持续发展的基础和前提条件。如果一个国家出现周期性的动荡，那么，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两个：第一，周期性的选举出现周期性的危机，整个国家动荡不安，民不聊生。第二，民主政治变成了“明星制”，真正控制一个国家的是“深层政府”。美国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虽然美国实行周期性的选举，但是，美国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政治危机，更没有出现所谓军事政变或者颜色革命。

究其原因就在于，真正控制美国的是深层政府。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曾经毫不掩饰对深层政府的忧虑。无论是在竞选期间，还是入主白宫之后，他始终对美国深层政府保持警惕。美国情报机关出身的国务卿蓬佩奥曾被特朗普当面斥责代表深层政府，让这位国务卿惶恐不安，多次明确表示对总统忠心耿耿。

新加坡不存在深层政府的问题。这一方面是因为新加坡是一个弹丸小国，整个社会高度透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新加坡执政党强调执政为民，采取了一系列非常严厉的政策，并且将执政党的意志变成国家法律，依靠国家强制力加以实施。

在高度透明政治体制下，新加坡始终是亚洲最廉洁的国家。李光耀执政时期，执政团队出现腐败问题，李光耀毫不手软，采取断然措施，立案调查。其子李显龙很早就从政，包括在吴作栋担任第二任总理时，在执政团队中历练，培养把握全局的能力，因而担任总理期间，可以从容地应对一系列挑战。现在这位新加坡总理将自己的职务交给接班人。可以肯定，未来日子里，他作为国务资政，将继续发挥自己的作用。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持续发生。全球生产与供应链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对于新加坡这样一个高度依赖全球化的国家，是极大的考验。工业经济发展到网络经济，新加坡从中受益。可是，从网络经济发展到数码经济，无论是数码工业还是数码消费，新加坡作为一个小国都严重不足。虽然新加坡高度重视数码技术和数码经济的发展，加入数码自由协定，积极推动数码经济的发展。可是，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数码经济时代，数码大国必将成为数码经济发展的领导者。

新加坡的挑战与局限

这一方面是因为数码作为重要生产要素，驱动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如果没有数码这个重要的生产要素，要想发展数码经济非常困难。复杂的地缘政治格局发生显著变化，大国竞争，让中小国家处境变得更加困难。大象打架，小草遭殃。这一方面充分反映出中小国家在大国竞争中所面临的尴尬处境。另一方面也充分说明，如果处置不当，小国有可能会在大国的竞争中面临灭顶之灾。

正因为如此，黄循财在宣誓演讲中特别强调，不会在中美之间“选边”。未来地缘政治关系将会非常复杂，如果新加坡不能坚持独立自主选择发展道路，有可能会面临巨大灾难。

新加坡的经济成就有目共睹，但是，经济边际效用越来越小。这一方面是因为新加坡在港口经济、电子经济、金融经济发展过程中已逐渐到达顶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数码经济发展过程中新加坡劣势逐渐显现出来。新加坡依靠其良好的营商环境，吸引世界各国的投资者，大力发展港口经济、石油化工经济、电子产业和金融服务业，从而使新加坡跻身发达国家行列。

但是，居高不下的成本，让许多投资者望而却步。复杂法律制度体系，让一些高价值的移民望而却步。正如一些学者所指出的，新加坡为了营造良好的环境，煞费苦心，恨不得将每一簇小草都命名看管起来。这样做不仅会耗费新加坡大量的社会成本，而且更重要的是，对于那些自由散漫的富豪们来说，新加坡的繁文缛节，让他们难以适应。近些年来，新加坡为了吸引外资，实施了一系列开放政策，新加坡未来的发展潜力究竟在哪里，须要持续关注。

新加坡政府高瞻远瞩，在中国多个城市设立工业园区和示范区，在新加坡之外建设若干个新加坡，但是，支撑新加坡经济发展的产业升级，仍然存在非常大的问题。这一方面是因为新加坡地域狭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新加坡市场空间有限，无论是发展数码技术，还是发展新型消费经济，新加坡都没有明显的优势。

当然，从人均国民收入来看，新加坡在相当长时间内都将是世界上发达国家之一。但是，从经济转型升级和持续发展的角度来分析，新加坡必须推动全球化发展，必须借助于中国等一些大国，拓展自己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新加坡发展说明，如果缺乏包容开放性，国家必将走向衰败。新加坡以自己的特立独行，成为亚细安最发达的国家。新加坡以自己的文化，成为沟通东西的桥梁和纽带。随着亚细安一体化进程不断加快，新加坡所面临的困境是，如何将新加坡文化与亚细安其他成员的文化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如何在重大决策过程中，充分体现新加坡的价值，所有这些都是新加坡新任总理所面临的挑战。

但是不管怎样，新加坡实现了政治的连续性。尽管一些西方新闻媒体不怀好意，刻意强调新加坡的“李家王朝”结束，但是，谁都知道，无论是李光耀还是李显龙，都是新加坡的政治精英。他们之所以能够得到新加坡人民的拥戴，不是因为他们的出身，而是因为他们的能力，不是因为他们所掌握的权力，而是因为他们以身作则，为新加坡公民树立了榜样。只要新任总理继续沿着新加坡选择的发展道路，带领执政党披荆斩棘，迎接挑战，新加坡就一定能在风云变幻的世界，屹立不倒，在亚细安一体化发展的过程中，彰显出自己的价值和作用。

作者是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