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梅：非天生赢家的黄循财

人事权是权力架构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黄循财总理这个“起手式”，宣示了他把人事权掌控在手上，是真正的掌舵人，对于奠定自己的领导位置是一个高招。

5月15日傍晚，我开着车到集合点搭接驳车前去出席一场重要的国家盛典——新加坡第四任总理黄循财宣誓就任仪式。

我摆了个乌龙，把两个大厦的名字弄混了，必须在15分钟内从诺维娜一带赶到克拉码头一带，在傍晚下班高峰要经过乌节路，真的需要一点奇迹才行。事已至此，也只能朝目的地去。

傍晚的乌节路竟然通畅无阻，一路到了里峇峇利路靠近住宅区的地方，交通才缓慢下来。心想，大家可能都留在家中或准备回家见证新总理宣誓仪式。我冷静地操控着车子，在指定的时间前一分钟抵达集合点，后面还有好几个人。这是1959年新加坡取得自治后，第四次的总理宣誓，大家都不想错过这个重要的典礼。

总统府大厦前的草坪上坐着近千人，最近总是傍晚下大雨，谈话中难免会庆幸天气很好，是不是在周围插了很多辣椒和蒜头，民间传说这样可以向上天祈求不要下雨。

有没有插辣椒蒜头，我不知道，但很确定的是草坪后方搭了很大的白色帐篷，一方面仪式后招待宾客用自助餐，另一方面也是万一下雨，宾客可以移步到帐篷内观看改到总统府主楼内进行的仪式转播。

20年前，第三任总理李显龙宣誓当晚，不需要“雨天方案”，因为那时的天气预测比较准确，不像如今的气候，一阵风、一片云，就会带来倾盆阵雨。这像极了新加坡现今面对的世界局势，我们要习惯在很多不可掌控、不可预测，还有估计错误的暗流中，做足准备，包括心理上的。

黄循财总理的演讲有几个关键句子：我们会以自己的方式领导这个国家、明天一定比今天好、世界下来会很乱，可能持续几十年、我们要更团结应对，接受和尊重彼此的不同，不论种族、宗教、语言。没有可以依循的方程式。

黄循财的演讲没有引用任何前任的话，但是新加坡领导精神演进历史贯穿其中。建国总理说的，没有一套如何建国的方程式可以遵循；第二任吴作栋接过的新加坡已经有实力可以追求“瑞士生活水平”这样的梦想；第三任总理李显龙要建立一个包容社会，这些当时的梦想如今都已成真。新加坡社会富裕，国家富强，黄循财总理的抱负必然是要在这个优良的基础上，更勇敢地想象未来，带领新加坡走得更高更远，不只是让大家变成“最好的自己”（be the best possible version of ourselves），也应该成为力所能及的“最好的国家”。

他把挑战和愿景的轮廓勾勒出来，作为宣誓就职演讲，主要是精神方面的宣示，算是简洁有力。具体要怎么应对这些挑战，怎么走向未来，我想8月下旬的国庆群众大会，才是他阐述施政方式最重要的平台。

新加坡发展到今天，少有所养、老有所依、民有恒产，这些已经是基本到不能再基本的事，即使是要更包容的社会，政府过去经常说“我们可以做得更多”，只要努力经济保持发展，有资源可分配，把政策做好，新加坡人应该可以共同努力做到。这包括改进医疗制度、推进终身学习、技能更新以保持受雇能力。

有另外一些问题是超越物质和资源分配的，比如怎么鼓励年轻夫妻生育、怎么说服三四十岁的青年才俊从政，还有文化和精神面的满足感，让共同的价值观和信念成为稳定的基石。这就不仅是和年轻人建立新契约，还要和中年人更新目前虽行之有效，未来却不知怎么样的契约。

对黄循财总理来说，如果他像前任们一样带领这个国家十几二十年，未来的年长者下来也不只限于衣食住行需要政府提供一些保障的长辈，因为过去几十年的成功教育，未来的年长者经济条件和精神面貌会很不同。希望下来能够听到他阐述更多这方面的方针。

新加坡的民主政治也是政党政治，总理是国会最大党推举出来的，所以总理也必须在党务方面站稳脚跟，取得党内支持。在人民行动党内部，黄循财虽然从2014年就进入中央委员会，可是前面三届都是以增补形式进入。一直到2020年因为主持联合抗疫工作有功，开始获得党内较大的支持，高票入选。但当时并没有进入第36届中委的七人核心。

人民行动党上届党内选举是2022年底，当时已经确认为同侪之首的黄循财高票当选中委，并出任新设的副秘书长职。过去，即使是明确接班人如之前的吴作栋和李显龙，都只担任第一助理秘书长。这一届除了增设这个明显的副手岗位，还改变以往有第一和第二助理秘书长的惯例，强调两位助理秘书长不分顺序，这都有助于让新领导位置更突出。特别是在第四代部长中，包括了他的前上司。

宣布两位副总理和新内阁名单的记者会上，两天后才就任总理的黄循财说，在这届政府任期之后，如果他带领的人民行动党再次获得选民委托，他才会调动部长和其他政务官的职务，然后评估哪些人能接替资深的前辈出任更高的职位。换言之，黄循财总理会用自己的方式和按自己的评估来组建自己的团队，而不是继承前任留下的部署。

打胜选战，获得强有力的委托，是政党领袖第一目标，之后才来谈怎么组织最强团队治理好国家。而人事权是权力架构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黄循财总理这个“起手式”，宣示了他把人事权掌控在手上，是真正的掌舵人，对于奠定自己的领导位置是一个高招。

黄循财总理并不是“天生赢家”型的领导，他并非新加坡顶尖名校出身，虽然获得公共服务奖学金留学美国，回来后没能第一次就被选入行政官的政府精英团队。他的个人经历在我们熟悉的执政党领导中属于非典型，但是却能激励许多普通老百姓。

新加坡早期的命运不也是这样吗？不管条件如何，都要全力以赴，做最好的自己，即使不是每次都能后来居上，总不会永远落在后头。

（作者是《联合早报》执行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