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念：菲律宾的中美平衡术能走多远？
彭念
菲律宾总统小马可斯年初首访中国后不到一个月，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就带着重要任务出访菲律宾。此访可谓成果丰硕，奥斯汀不仅与小马可斯会面，还成功说服菲律宾再向美军开放四个军事基地。至此，已有多达九个菲军事基地对美军开放。双方还同意扩大2014年签署的美菲《强化防务合作协议》。根据协议，美军可在菲军事基地进行联合训练、预先部署设备和建造军事设施。
从2020年6月，菲律宾前总统杜特尔特突然暂停终止美菲《访问部队协议》，到2021年11月宣布21世纪美菲伙伴关系共同愿景（Joint Vision for a twenty-first Century United States-Philippines Partnership），再到2022年4月恢复美菲“肩并肩”（Balikatan）军事演习，美菲关系一扫之前的低迷颓势，一路高歌猛进。
随后，支持率遥遥领先且最有希望获胜的总统候选人小马可斯，在竞选期间称“将维持国家与美国的联盟……美国和菲律宾之间的军事协议对两国都有利。两国之间的联盟是一种特殊关系，美国可以做很多事情来帮助菲律宾……”同年5月，小马可斯当选之后不到半年就首访美国，积极推动美菲关系加速升温。
奥斯汀此次访菲并非例行公事，而是实质性升级美菲军事合作，有意将菲律宾打造成美国在南中国海和台海周边海域钳制中国的重要一环。
这似乎也印证外界之前的推测，即杜特尔特下台之后，菲律宾外交政策将不可避免地转向。或许正如菲律宾学者韦拉斯科（Joseph Ching Velasco）在去年发表的论文《检视菲律宾对华政策：大国竞争和国内政治》（Examining the Philippines' China policy: great powers and domestic politics）中所言，日益增加的国内分歧和缺乏强有力的国内支持，很难为菲律宾的长期亲中政策奠定坚实基础。杜特尔特疏美亲华外交政策只能理解为一个例外，而不是一种模式。
这里面至少有两层含义：一、菲律宾偏向中国的外交政策缺乏长期和有力的民意支持，因而是短暂且难以维持的；二、菲律宾的外交政策将回归常态，既不反美也不亲中。从这角度来看，不管是阿基诺三世的仇华亲美外交政策，还是杜特尔特的反美近华外交政策，都是菲律宾外交政策的例外，而非常态。
小马可斯正在将菲律宾的外交政策拉回常态，有意在中美之间保持审慎平衡。一方面，他不希望遵循杜特尔特的对美敌意政策，期待在关乎国家安全的军事合作领域，与美国保持密切关系。另一方面，他也延续了杜特尔特的对华友好关系和紧密经济合作，并吸引中国到菲律宾投资，推动经济复苏和基础设施建设。这从他上任后接连访问美国和中国即可看出。
然而，在当前中美战略竞争愈演愈烈，以及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的恶劣内外环境下，小马可斯的中美平衡术面临严峻考验。比如，此次奥斯汀访菲所谈及的军事基地，就引起中国高度关注。尤其有分析推测，此次菲律宾向美军开放的四个军事基地中，有靠近台湾的吕宋岛基地和靠近南中国海的巴拉望岛基地。考虑到美国当前在南中国海和台海对中国不断发起挑衅，中国对周边国家与美国之间的针对性和目的性强的军事合作，极为敏感和忧虑。这种负面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传导到双边关系之中，对两国正常交往，特别是经贸合作产生不利影响。
因此，菲律宾须要精准掌握美菲防务合作的限度在哪里，中国的接受度又在哪里。换言之，如果菲律宾希望自己的中美平衡术玩得转，就须要认真考虑在中国的可接受范围内（或底线之上）发展对美关系，将美菲合作对中菲关系的冲击效应降至最低。如果不慎滑向阿基诺三世的轨道，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从目前来看，菲律宾还是保持清醒头脑，强调与美国的军事合作“不针对任何特定第三方”。这也是菲律宾谨慎实践中美平衡术的关键前提条件之一。
除此之外，如何有效管控南中国海争端，避免国内民意反弹，也是小马可斯维持中美平衡的老难题。一方面须要保持战略定力，在正常的对美军事合作与介入美国在南中国海对华竞争之间保持界限；另一方面，菲国反对党利用南中国海问题汇集民意，施压小马可斯政府，菲律宾也须要在适度迎合国内民意与避免南中国海问题升温之前保持平衡。比如，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仁爱礁激光灯照射事件，就给南中国海稳定大局制造了杂音。特别是在印度尼西亚公开发声，要加快推进《南中国海行为准则》磋商的积极氛围下，菲律宾此举显得格格不入。
总之，在当前大国竞争“热战化”和国内民意“民粹化”的大背景下，包括菲律宾在内的中小国家，在实施大国平衡外交方面，将面临越来越多的困难。这就须要国家掌舵者头脑清醒、小心谨慎、灵活应对。就如同小马可斯在参加2023年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所说，南中国海局势让人夜不能寐，必须持续关注才能了解情况和作出回应。因为稍有不慎，菲律宾的中美平衡术就会滑向失衡的危险境地。
作者是中国海南师范大学
区域国别研究院常务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