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田勘：灾难为何总相似 ——地震不杀人，劣质建筑才杀人

张田勘

土耳其和叙利亚交界处2月6日发生两次强震（7.8级和7.5级），死亡人数至今已超过4万。2月11日凌晨，土耳其排球联合会宣布，北塞浦路斯女子排球队16名队员在阿德亚曼省一家名为伊西亚斯（Isias）的酒店废墟中被找到，已全部遇难。然而，这并非全部。北塞浦路斯地区一所高中排球队有39人前往土耳其南部参加比赛，包括男队、女队和老师、家长。现在确认女队16名球员和带队教师遇难，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男队队员也可能全部遇难。

救援现场的照片和视频令人唏嘘和震惊。伊西亚斯成为一片废墟，与此前的华丽堂皇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照片上女高中生排球队员脸上洋溢的是青春的气息，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现场则是从瓦砾中搜出的她们的球衣、球鞋、行李等遗物，亲人一脸悲戚。

谁杀死了她们？接下来可能会有几万甚至十几万的更多遇难者，因为救援的黄金72小时已经过去，加上冬季雨雪天气和低温等恶劣环境因素，埋在坍塌建筑物下的人生存机会渺茫。直到本文写作为止的2月12日，土耳其官方数据指出，总共有1万2141栋建筑物在地震中被摧毁或严重破坏。

地震并不杀人，杀人的是劣质建筑！这是人们早就有的共识。

如果在地震中没有房屋倒塌，或者倒塌的房屋较少，就不会有死人，或者死人较少。因此，杀人的还是人自己；确切地说，是那些房屋建筑商和施工者。他们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建造了并不符合抗震标准的房屋。这样的灾难在现代能以科技力量避免，却还屡屡发生，不能不说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

从现场情况看，劣质建筑触目惊心，以致人们 对此次地震倒塌的房屋，用了一些新术语来描绘，“垂直式崩塌”“松饼式倒塌”，而且这些建筑还是刚建成不久。这些形容意味着，坍塌的房屋每一个楼层的地板相互堆叠在一起，建筑内能幸存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北塞浦路斯女排队员下榻的伊西亚斯酒店自不必说，从废墟就能看到是垂直式崩塌。位于南部城市马拉蒂亚的伊苏尔公寓，在强震下整栋垂直倒下。然而，该公寓在推销广告中标榜符合“最新防震规定”。

另一个港口城市伊斯肯德伦一栋16楼公寓，震后像被垂直般切开，右边大部分化为残骸。该公寓宣传照显示是在2019年完工，理应符合最新标准。位于安塔基亚的Guclu Bahce公寓资料显示是在2019年11月完工，但也呈现垂直式崩塌。

土耳其是一个地震多发国家，房屋质量攸关人命和健康，这个道理谁都知道。2011年，土耳其东部凡省发生7.2级地震，造成644人死亡。现任总统、当时任土耳其总理的埃尔多安表示，低劣的房屋建筑质量对地震造成重大伤亡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相关官员和建筑师的失职与谋杀无异。

土耳其平均每1.1年遭遇一次破坏性地震，因为该国96%的国土位于地震带上，98%的人口生活在地震带上。从1940年起，土耳其就颁布抗震规范。1999年伊兹米特大地震造成约1.7万人死亡，多达2万座建筑物倒塌；此后土耳其更是加速推进现代建筑抗震设计规范体系建设，分别于2007年、2018年对规范修订更新，颁布了最新的《地震下建筑物设计规范》。

但是，法规有，执行法规不常有。土耳其建筑师协会主席穆赫库说，数以千计的建筑采用了不符合地震工程标准的劣质材料和方法建造。此次地震发生地区的建筑质量很差，而且不坚固。

伦敦大学学院灾害计划与管理专家亚历山大教授指出，此次地震较强，但未必足以使结构良好的建筑倒塌，而且多数灾区的震度都未到最高。因此可以推论，倒塌的数千栋建筑几乎全不符合法定防震标准。

此前的2020年埃拉泽格地震发生后，土耳其萨卡里亚应用科学大学的工程师团队实地勘察研究指出，地震中几乎所有伤亡都是由建筑物倒塌造成的。

另一方面，土耳其在允许地震多发地区房地产繁荣的同时，并没有强制执行建筑法规。这些不合格的房屋从21世纪初开始大量建造，有些连地基都没有打就建起来。2018年，负责执行建筑法规的政府机构承认，土耳其一半以上的建筑不符合规定。

尽管知道也检查出大量建筑不符合抗震标准，但并没有采取加固或重建的方法。土耳其政府在2018年公布一项全面计划，对违反建筑规范的公司和个人给予特赦。违规者支付罚款后，便毋须将相关违规建筑物纠正为符合规范。此次南部灾区中，就有多达7.5万栋不合格建筑的建筑商曾获得大赦。

土耳其政府采取这样的解决方法，因为房地产是土耳其的经济火车头，官方考虑的是如果加固和重建大量不合格的建筑，代价高昂，会造成经济增长严重放缓。

然而，地震带上的国家通过“建筑大赦”来解决建筑不合抗震标准的做法，无异于犯罪；建造房屋之初不按抗震标准实施同样是犯罪。一旦发生大地震，这样的“大赦”和不符合抗震标准的建筑必然会带来灾难。

音乐人鲍勃·迪伦的《飘荡风中》（Blowin' in the Wind）写道：一个人（指当权者）要有多少只耳朵，才能听见人们在呼号。多少人死去他才能知道，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去（才会醒悟过来）。

对此，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说，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土耳其排球联合会说，得知在阿德亚曼酒店废墟中发现的北塞浦路斯排球队16名队员全部遇难，深感悲痛。这个消息是不可接受的。

不可接受就意味着，从现在起，所有建筑都必须按抗震标准建造，过去所有不符合抗震标准的房屋都要加固、重建。土耳其或所有在地震带上的国家和地区，能做到吗？

作者是北京学者

土耳其在允许地震多发地区房地产繁荣的同时，并没有强制执行建筑法规。这些不合格的房屋从21世纪初开始大量建造，有些连地基都没有打就建起来。2018年，负责执行建筑法规的政府机构承认，土耳其一半以上的建筑不符合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