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山：元首难定马国政治浮沉

柔佛苏丹依布拉欣月前就任马来西亚最高元首，顿时引来马国国内外一片极为正面的期许。这类期许大约可分为相关的两大类。一类是来自各界对新任元首在柔佛苏丹任内的亲商印象。元首多年来不但鼓励柔佛在宏观上的工商发展，也积极参与具体的商业活动，如与一些外国投资者合作房地产开发项目等。所以，海内外商界极为期许他当上元首后，也会一如既往地亲商，带来更多商机。

在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阻碍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官僚主义作祟的繁文缛节，尤其是在申请各种准证方面，许多时候难如登天，一拖好几年，搞不好也就痛失了越来越讲究时效的商机。这些国家充斥各种人为的干预因素，所欠缺的是在先进国家业已行之有效的标准制度与流程。然而，与此同时，许多国家也仍风行半封建理念，对传统统治者有着极高崇敬，官僚也是如此。所以若商业项目能得到“御准”或“宠幸”，则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冲破上述人为阻碍而加速批准的，商家当然庆幸不已。这一点在马国经济低迷的大背景下尤为可贵。随着元首任期开展，之前的柔佛亲商经验是否得以在联邦层次复制，也就让商界乐于期待。

马国各界对新元首的另一类期许，是希望马国政治得以更为稳定。这种看法也是源于柔佛苏丹此前相对强势的统治者地位与手法。这一点在两年前的柔佛州选后尤为显著。当时国阵大获全胜，原任州务大臣也信心十足地以为能重作冯妇，续任大臣，不料数日等不到大臣宣誓仪式，原来柔佛王宫方面出乎意料地要换大臣。后来巫统推出一位相对年轻、也是王宫属意的大臣人选，方得以宣誓就任，由此可见柔佛苏丹在该州的权威。

柔佛苏丹就任元首后，一个多月来也的确数度发声，包括在国会开幕御词里提到，希望本届政府有个完整任期，一直到下届大选，各党派再一逐高下。这对从2020年初的喜来登政变后换了三任首相的马国来说，可谓极受欢迎的政治憧憬，即每四到五年会有大选，之后民选政府得以有完整任期，而不是一两年就因议员变节而更替。这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直率点来说，马国联邦层次的政治运作模式是与柔佛州截然不同的。联邦所奉行的、有宪法明文规定或依据宪法精神的君主立宪体制，在很大程度上颇为健全。在平时，元首必须依循首相的劝告行使职权。如在几年前，时任首相慕尤丁为了维系政权，担心国会开会时可能通过对他的不信任动议，竟然劝告时任元首（彭亨苏丹）宣布马国进入紧急状态。元首虽然心里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也还是颁布。之后慕尤丁迟迟不肯召开国会，元首温和地训斥，慕尤丁竟也不甘示弱地出文告回应说元首应遵循君主立宪原则不应干政，直到在各方强大压力下才被迫召开。当然，现任首相安华看来与新任元首关系融洽，想必在行使各自职权时也会有默契，产生宪法危机的机会不大。

依照马国宪法，元首真正得以行使自主的斟酌权，是在某任政府倒台后或首相辞职后，决定是否举行大选，抑或委任另一位在元首眼中能获得过半数国会议员支持者为新首相。如在喜来登政变中，时任首相马哈迪辞职，一时难以确定谁拥有过半议员支持，当时的元首便行使斟酌权，邀请慕尤丁出任首相。但如果其中一方获得的多数议员支持显著，无论哪一位元首都难以不委任其为首相，否则便是拂逆民意。

所以，在2018年的马国大选后，希盟一方赢得显著多数议席，国阵一方则显然议席不过半，当时的元首（吉兰丹苏丹）没有即时让领导希盟的马哈迪宣誓就职首相，后者便老实不客气地“叫阵”，说“（元首）只要签字（委任我为首相）就可以了，不须要再做决定”，因为希盟有显著多数议席为底气。

即便是在现任元首呼吁给安华政府做满一届后，反对党方面的伊斯兰党二把手也及时回应，强调马国为君主立宪制国家，哪一边议席多便由哪一边做政府。

由此看来，安华政府如要稳定做满一届，最重要的还不是小心经营与元首的良性互动（虽然也很重要），而是要设法笼络当下支持他任相的议员们的心。这几个月来，安华政府兴高采烈地接收了好几位土团党议员的支持，他们也因为没退党（也就没触犯反跳槽法）而保住议席。相似情况在喜来登政变前也发生过，但议员们要逆向集体变节，也是如喜来登政变般一夜可发生的事，而若发生显著数量的议员倒戈，安华政府也将回天乏术，这一点要警惕前车之鉴。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