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罗奇：美中网络战的鼓声

所有这些都显示美中冲突翻开了一个新篇章——贸易战和科技战现在又被网络战所强化。尽管拜登和习近平都否认，但这一冲突已充满冷战意味。当年的冷战险些演变成热战，尤其是在柏林危机和古巴导弹危机期间。网络战争的风险会让我们再次逼近这类危机吗？

联邦调查局局长克里斯托弗·雷（Christopher Wray）最近加大了美国反华运动的力度。他在1月31日的国会证词中对不断加剧的中国黑客活动敲响了警钟，并警告说美国的电信、能源、交通和水利等基础设施，极易遭到中国国家支持的黑客组织“伏特台风”（Volt Typhoon）攻击。《纽约时报》对此的头版报道则加剧了这一事件的紧迫感。

克里斯托弗·雷的证词发表几天后，联邦调查局、网络安全和基础设施安全局（CISA）和国土安全局（NSA）联合发布了一份详细记录伏特台风组织威胁的报告。《时代》杂志适时在头版做了更多报道。随后美国一个大运营商的手机蜂窝网络在2月22日忽然中断。顷刻之间，网络恐惧仿佛鲜活地呈现在人们面前。

在这股狂乱中，克里斯托弗·雷的警告言论中，一个重要前提条件被忽略了。他称，中国正在为未来的冲突“做预先准备”。这与俄罗斯总统普京2021年底和2022年初在乌克兰边境集结军队不同。按照克里斯托弗·雷的原话，“如果或当中国决定发动攻击”，伏特台风组织就可能攻击美国的关键基础设施。

因此，与网络安全和基础设施安全局和美国国家安全局一样，联邦调查局纯粹是基于对中国未来意图的猜测，而不是即将发生网络攻击的任何具体信息来公开发出警报。我无意怀疑美国情报界掌握的伏特台风组织相关证据的真实性，而是只想指出，这仅仅是间接证据，完全没有揭示任何行动的可能性。对于那些对所谓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骇人但错误的警告（美国曾以此作为2003年入侵伊拉克的理由）尚有印象的人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

我最近写了一本关于虚假叙事有可能引发美中之间意外冲突的书，因此也对这种过于热衷于强调间接证据的做法，感到非常忧虑。我还担心中国进行网络预先部署这一说法的虚伪性。要知道，美国早在2010年就对伊朗铀浓缩离心机里植入了“震网”（Stuxnet）电脑病毒。

戴维·比弗（David Beaver）和杰森·斯坦利（Jason Stanley）在他们那本引人注目的新书《语言的政治》（The Politics of Language）中，将这种认知上的跳跃描述为“预设共振”（presuppositional resonance）：为了把政治上的权宜之计合理化，而对稍微沾点边（间接）的信息，进行未经证实的预测。当前美国针对中国的政治议程，就是这种倾向的典型例子。

克里斯托弗·雷所谓预先准备的警告，并非凭空而来，因为他发表这种危言耸听的反华言论也不只一天两天了。2020年夏天，当美国总统选战进入白热化之际，他与特朗普政府的其他三名高级官员，即国务卿蓬佩奥、司法部长巴尔和国家安全顾问奥布赖恩，接连发表了精心编排的反华长篇攻击性讲话。曾作为特朗普政治剧场主角的克里斯托弗·雷，此后坚定不移地持有强烈的仇华观点。

这位联邦调查局局长对中国网络威胁的执念，有一个可以追溯到第一次冷战时期的不幸历史先例。当年针对苏联和所谓共产主义同情者的“红色诱饵”，如今也瞄准了中国。

华盛顿的两党反华运动似乎执意要把中国逼入死角。随着拜登政府继续发动由特朗普挑起的贸易战和科技战，这一点在过去三年中变得越来越明显。这种施压活动又因前众议院议长佩洛西2022年访问台湾而加大了力度，在中国尚未愈合的最敏感伤口上又撒了把盐。

同样，在行将退休的威斯康星州共和党众议员迈克·加拉格尔（Mike Gallagher）领导下，一个新成立的两党众议院中国问题特别委员会，利用精心策划的听证会、发给美国企业的恐吓信，以及多媒体表演伎俩，领导了一场针对中国的讨伐运动。故而，该委员会张开双臂欢迎克里斯托弗·雷出席其1月31日听证会的做法，也就不足为奇。

无数美国政客也加入这一行列。在美国国会中，可能没有一位议员，无论是来自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愿意采取支持重新与中国接触的原则立场。任何想这样做的人，都会被指责为如同1938年《慕尼黑协定》那样的绥靖主义者。尽管拜登总统在去年11月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举行的伍德赛德峰会上向着重新接触有所靠拢，但他的政府仍然坚定不移地对中国获取先进技术的渠道，施以不断升级的限制。

当然，中国也令事情变得复杂。去年初的监视气球事件，更不用说与俄罗斯这个正进行野蛮、非法侵略战争之国家的“无上限”合作关系，助长了美国抨击中国的政治气氛。克里斯托弗·雷的网络攻击警报放大了这些假定的威胁。然而，这场施压运动最终可能适得其反。美国日益咄咄逼人的行动，恰恰激起了偏执的美国政客们最害怕的中国敌对意图。在台湾问题上是如此，现在在网络安全问题上也是如此。可见美国须要非常小心思考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

所有这些都显示美中冲突翻开了一个新篇章——贸易战和科技战现在又被网络战所强化。尽管拜登和习近平都否认，但这一冲突已充满冷战意味。当年的冷战险些演变成热战，尤其是在柏林危机和古巴导弹危机期间。网络战争的风险会让我们再次逼近这类危机吗？我们有基于信任的能力来缓和这些风险吗？克里斯托弗·雷的危言耸听，为这些问题提供令人担忧的答案。在中美网络战日益频密的鼓声中，极大的危险就在不远处。

作者Stephen S. Roach是耶鲁大学教员，摩根士丹利亚洲投资有限公司前主席

英文原题：The Drums of US-China Cyber W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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