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尔德：低薪驱使台湾人到新加坡寻梦
如果你从樟宜机场准备出关，站在入口核对你护照的辅警，除了新加坡本地人、马来西亚人之外，还有可能是台湾人。
由于辅警人力长期不足，负责机场保安工作、新加坡最大的保安业者策安保安机构于2017年开始到台湾招募保安人员，当年招聘120人。新聘辅警的待遇，只要签约就可获得2000元奖励，正式聘用后可获2000元“入队奖金”，每个月底薪约2750元，另有加班费与津贴福利。这个待遇在新加坡不算高，但已是台湾刚出校园大学生薪水的2.5倍以上。
辅警这种警察公权力外包制度在台湾没有，7000多名辅助警官（APO）可以配枪执行公务，对台湾人而言是新鲜体验。新加坡警力不足所以要外包，而且社会经济运作本来就倚重外来人力，台湾也成为马来西亚之外，第二个海外APO来源地。原本新加坡陆路关卡不开放给外籍APO驻守，但由于人手短缺，2018年也允许台湾籍辅警和新加坡籍辅警共同部署在陆路关卡。新加坡内政部兼律政部长尚穆根今年初透露，从台湾招聘的APO人数已减少，总人数约70人。
不过，整体而言，新加坡还是对台湾年轻人颇有吸引力的工作地点。
这一波经济全球化虽然始于上世纪末，但人力资源流动毕竟比货物和资本受到更多非经济因素限制。台湾人在20世纪末全球化之初，最多赴海外工作的地点是中国大陆，很长一段时间，对台湾而言，全球化就等于中国化。
其他海外工作地点何时开始吸引台湾年轻人？2008年金融海啸是个重要转捩点。海啸重创台湾，2009年经济成长率为负1.81%，这是继2001年互联网泡沫后第二次的经济负增长；2009年8月，6.13%的失业率创台湾史上最高纪录，青年失业率更飙到16.28%。为了缓解失业问题，台湾政府于2009年推出被称为“22K”的“大专毕业生至企业职场实习方案”，由政府提供大专毕业生每月新台币2万2000元薪资（也就是22K，约970新元）再加上保险、年金费，以“建教合作”名义进入企业“实习”一年。
“22K”方案效果不彰
“22K”计划共提供3万多个就业机会，对青年就业不无小补，问题是原本初心是把22K当薪资底线，预期企业会自行再往上加码；不料，不仅参与实习方案的企业不愿加码，甚至有企业聘了实习生后，解雇原本薪水较高的正职员工；其他未参与方案的企业，也把22K当成聘用新人的薪资标准。方案实施后，20岁至24岁年龄层的平均工资，从一年前新台币2万3351元降到2万1685元。金融海啸过后很长一段期间，年轻人的工资都被压低到22K上下，引起年轻族群的不满。
于是，有些年轻人开始离开台湾寻找工作机会。2009年以來，台湾赴海外工作人数整体呈上升趋势，从66万2000人增加到73万9000人，直到2020年冠病疫情暴发后两年间，人数才大减。不过到2022年，赴海外工作者又从31万9000人快速反弹到47万3000人。
到底哪些人会出国工作，又去哪些国家？就2022年台湾人赴海外工作者分析，男性（53.6%）略多于女性（46.4%），但男女差距在缩减。30岁至49岁最多（51.3%），其次是50岁以上者（32.1%），15岁至29岁者占16.6%。就教育程度而言，大专及以上程度占八成。
至于工作地点，陆港澳是第一名（37.5%），之后依序为美国（21.8%）、东南亚（15.0%）、日韩（8.5%）。不过，中美经济脱钩让台湾赴大陆工作人数锐减，从2018年贸易战开打时的54.9%，四年之间减少约18个百分点。年轻的高教育者始终偏好到美日韩工作，新加坡也在2008年金融海啸后成了热门地点。东南亚过去10年经济快速增长，加上中国经营条件恶化，让许多台商转进东南亚，台湾人赴东南亚工作比重也居第二位，疫情之后才被美国超车。
在新加坡的台湾人有多少？过去长期都称是3万人左右，其实并没有具体统计资料。但综合统计各个台湾人脸书社群人数，粗略推估旅居新加坡台湾人在8万人左右。
台湾人赴新加坡工作热潮，也与网红有关，其中一位年轻女孩艾儿莎（Elsa）对掀起这波“新加坡热”颇有贡献。艾儿莎2011年从台湾一所普通的私立大学毕业，没有显赫学历与经验，只能领22K谋生。工作不到两年，25岁的她带着2万元新台币冲往新加坡。在努力打拚下很快从业务专员升任经理阶层，也存到人生第一桶金100万元新台币，之后被公司老板指派为台湾分公司负责人。艾儿莎在部落格写她的新加坡经验，鼓吹台湾年轻人要离开舒适圈到海外闯荡：“我们真的有能力去追求我们的梦想，而不再只是小确幸。”“我们离家真的不是出走，而是为了下次能够光荣返乡！”
新加坡就业市场欣欣向荣
有不少在新加坡的台湾人警告跃跃欲试的年轻人：新加坡职场竞争强，物价水准也高于台湾，虽然薪水是台湾两倍以上，但日子不见得比较好过。虽然如此，依新加坡人力部3月发布的最新劳动市场报告，2023年新加坡总就业人口增加8万8400人、达371万3400人，其中33.4%是持工作证件的非居民雇员，而且新增就业人口中，逾九成属非居民。新加坡就业市场还是欣欣向荣，应该还会继续吸引台湾年轻人。
人口老龄化和减少是许多社会的共同趋势，新、日都积极制订办法吸引国外人才，补充劳动力不足，台湾的脚步则慢了一点。新加坡于1990年代开始积极引进外国专业人员，包括发放各种就业准证、推出各种计划等等；日本则自1988年制定计划后，就积极吸引具专业技术知识和技能的高端外国人才。台湾过去针对海外高阶人才的策略，多着眼于吸引海外台湾人回归，而非外国人才，直到2017年才制订延揽及雇用法，目标是到2030年招到10万名外籍专业人才，但到去年底只招揽到1.3万人。
台湾目前面临邻国挖角的强大压力，2022年，台湾劳动人口从前一年1192万降低到1185万，但赴海外工作者则从31万9000人遽升到47万3000人。单是日本就吸引大量台湾人前往，依日本官方资料，2022年在日本的台湾人超过5万7000人，10年来成长幅度达152%。
低薪问题依然是台湾留不住人才的重要因素。从2012年到2021年的10年间，台湾营业盈余占经济生产总值的比率，从31.82%上升至36.53%，而受雇员工报酬的比率则自45.77%下降至43.03%。也就是说，资本家取得总体经济成果的额度愈来愈高过劳工。22K政策虽已取消，但低薪问题仍是驱使台湾年轻人离开家乡的恶梦。
作者是台湾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