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四场峰会背后的国际政治大变局
七国集团(G7)峰会在日本广岛落下帷幕,从媒体关注度的视角来看,这无疑是一场“盛会”: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闪电登场,吸引了全球关注G7团结一致援乌抗俄到底的决心;邀请印度、印度尼西亚、库克群岛、摩洛哥、巴西、越南、澳大利亚、韩国八个国家召开扩大会议,似展示G7的国际动员力;参会国家领导人集体向广岛核爆炸慰灵碑献花篮,似乎体现G7在无核化上的领导力。事实上,5月可以说是一个峰会季,除了G7峰会外,先后有三场重要“非西方峰会”召开。这些会议实质性不低于G7,应该获得更多全球关注,因为代表国际政治大变局的趋势和特征。
G7复活论的虚实
G7一度受到“不要论”和“过时论”的批评和指责。2009年,美国时任总统奥巴马曾经说,没有中国、印度和巴西参与的方向是不对的。特朗普时代,G7更是陷入生存危机,2018年特朗普提前离开G7加拿大峰会,去新加坡和金正恩举行美朝首脑会谈。2022年2月的乌克兰危机似乎让G7重新从分裂走向团结,不少分析认为“G7复活”了。
然而媒体上的“高光时刻”并不能完全代表峰会实质成果。以讨论全球经济问题为中心的G7,对当前美国国内的提高债务上限和国内债务违约危机,调整货币政策等对世界经济的负面外溢作用,几乎没有讨论;在紧迫的全球课题的气候变化问题上,G7没有能够对石化能源进行更加严格的承诺,也没有就去碳等提出具体时间表。一方面G7要补齐制裁俄罗斯的漏洞,另一方面在气候变化上却是主动留下大量的漏洞,让那些深受气候变化影响的发展中国家颇有微词。
广岛峰会是G7首次发表核裁军和军控相关的文件,然而G7成员国向澳洲提供核潜艇,向朝鲜半岛派遣核潜艇展示核威慑,英国也改变了之前的核裁军目标,以及东道主日本同样强调核威慑的背景下,G7主导的无核化似乎让人们感到遥遥无期。扩大会议旨在于让全球南方(global south)的国家能够在乌克兰问题上支持G7立场,形成国际统一战线;但印度,巴西,印尼等国家,并没有因为参加了G7峰会,就改变立场。
世界要多关注非西方峰会
5月上旬召开的亚细安(东盟)峰会,将“发展的中心”作为主要议题。这是在大国关系和地缘政治出现很多不确定性背景下,以中小发展中国家组成的地区组织,深刻反思自身的成功经历和历史性挑战基础上,所做出的重要战略判断。今年的亚细安主席国印尼指出,世界尚未恢复,亚细安必须利用人口和稳定优势,进一步推进经济一体化。亚细安这几十年发展的来源是什么?正是因为亚细安努力的共同体建设,保持了地区的稳定和发展,以及通过积极的多边主义外交,和所有大国保持稳定关系的结果。亚细安的继续成功,最终取决于“地区韧性”(regional resilience),通过高质量发展来对应外部国际环境的不确定性,可以说是亚细安战略定力的充分体现。
5月18日开幕的首次中国—中亚峰会,中亚地区一体化进程,是保持这个长期被西方地缘政治家认为,是欧亚大陆的大国势力范围争夺对象的地区,走一条依靠内生动能和与周边大国互联互通,共同发展的新型国际关系道路。不少西方的评论,仍然用冷战时代的大国争夺势力范围的视角看待此次峰会,认为这是中国在“争夺俄罗斯的后院”的成功。这是错误认知,应该反过来解读。此次峰会正好反映了中国和俄罗斯的政治互信达到较高水平,对于如何稳定中亚地区有共识的体现。
此次峰会事实上和中国积极参与和倡导的一系列同阿富汗问题相关的外交活动的逻辑一致,中国外长在5月先后出席了第四次阿富汗邻国外长会议,主持中俄巴基斯坦伊四国外长阿富汗问题第二次非正式会议,以及第五次的中国阿富汗巴基斯坦外长对话。这意味着中国,中亚地区各国都已经具有高度“邻国意识”,在此基础上通过地区包容性进程,让包括阿富汗在内的曾经饱受战乱之苦的国际社会“孤儿”,能够尽快在地区国家组织中找到自己新的认同,融入地区的互联互通进程,以经济社会一体化来化解这些历史遗留下来的困难国家。
5月19日,阿拉伯国家联盟峰会召开,叙利亚总统阿萨德时隔12年参加。这是叙利亚在2011年被中止成员国资格后的首次。叙利亚重返阿盟,可以说是中东政治格局在近期重大变化中具有标志性的事件。美国认为叙政府继续针对反对派,不应该给予承认,并表示继续经济制裁。问题在于孤立叙利亚12年所造成的结果,对地区和世界都不利,恐怖主义横行带来了伊斯兰国,而难民危机让欧洲不堪重负。
有的分析认为阿盟重新接纳叙利亚,是因为阿萨德控制了政局。这样的分析没有看到中东地区雪崩式的外交进展。今年3月,中国对中东宿敌的沙特和伊朗成功的调解外交,让西方感到吃惊,认为中国在美国和西方撤离伊拉克和阿富汗后“乘虚而入”。事实上,这首先是中东国家在经过长年的战乱和外部大国干涉后,认识到必须要靠地区国家和解来求和平的觉醒。在此基础上,作为中东各国多年可信赖的政治和经济伙伴的信誉度,中国顺应时代和地区潮流,实现了调解成功。
一个月内几乎同期召开的四场峰会,展示了国际政治格局日益朝着多极化方向演进,非西方世界峰会的日益活跃,也将是今后国际外交上的重要趋势和特点。
(作者是日本国立新潟大学副教授现为柏林自由大学高级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