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佳：十月惊奇不惊奇

今年10月还是相当精彩的。毕竟，当底线不断突破，一切皆可交易，那么无论出格言论还是争议行为，原本“惊奇”的也就再称不上惊奇了。

时间进入11月，美国总统大选只剩下临门一脚。刚过去的10月波澜不惊，相较于此前的一波三折算不上精彩。毕竟，今年从6月就开始“惊奇”了——拜登从坚拒退选到突然就范、特朗普两度遭遇枪击、哈里斯临危受命、两名新对手形势几番反转……

因距离11月投票日太近，“10月惊奇”的分量依然不容小觑。这个美国政治术语，源自1980年那场总统大选。当时伊朗扣押52名美国人质已近一年，时任的民主党总统卡特焦头烂额。共和党对手里根的竞选经理凯西警告，卡特可能正密谋在选前斡旋解救人质，以一场“10月惊奇”挽救选情。

结果这非但没有发生，还因为人质被扣周年纪念日的到来，进一步提醒选民，同胞还身处苦难。于是毫不意外，卡特输了白宫。

更神奇的是，里根第二年1月宣誓就职后仅仅几分钟，伊朗就宣布释放人质。于是，里根竞选团队是否曾与伊朗密谋、推迟营救计划以左右大选的阴谋论，成了美国历史上至今众说纷纭的不解之谜。“10月惊奇”概念也从此流传，如今用来形容任何冲刺阶段发生、影响改变选情的突发事件。

在刚过去的10月末，特朗普在深蓝州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竞选集会，脱口秀表演嘉宾将美属波多黎各形容为“漂浮的垃圾岛”，引发众怒。波多黎各是加勒比地区的美属领地，定居美国大陆的波多黎各人拥有投票权。在今年大选公认最关键的战场州宾夕法尼亚，就有近50万波多黎各移民。

此番“垃圾论”也直接得罪占比美国公民近两成的6000万拉丁裔。尽管特朗普竞选团队罕见地迅速声明“割席”，但特朗普本人延续“从不道歉”的强硬风格，只轻描淡写说不认识表演者。特朗普的这种作风，被称为“不服软男性气概（Unapologetic Masculinity）”，对于喜欢强人的选民是加分项，肇始恰恰是八年前的另一次“10月惊奇”。

2016年10月7日，《华盛顿邮报》发布一段特朗普得意洋洋吹嘘自己性骚扰的视频。这丑闻发生在任何其他候选人身上都会是灭顶之灾，但特朗普几乎毫发无损。记者齐托的名句被广为传播：“新闻媒体对特朗普夸张的言论是‘字面上’理解，但并不认真当回事；而他的支持者则相反，把他认真当回事，但并不会在乎字面言词。”

踢爆这件当年的“惊奇”，并在特朗普当政期间开始采用“民主在黑暗中消亡”口号的《华盛顿邮报》自身，则创造今年的另一桩“10月惊奇”。它和《洛杉矶时报》这两家美国主流大报，都在10月下旬出人意料地宣布不会为任何候选人背书，打破延续数十年的惯例。

据报道，两家报纸的编辑都已经起草好支持哈里斯的社论稿，只待签发，却在最后关头被老板喊停。消息一出，全美哗然。《华邮》随即陷入动荡，数位编辑委员会成员辞职。奥斯卡最佳影片《聚焦》中那个著名的老报人、前主编巴伦发帖称，这决定显示“一个以勇气著称的机构表现出令人不安的软弱”。年逾八旬的水门事件揭发者、传奇记者伯恩斯坦和伍德沃德也罕见发声，批评老东家的决定“令人失望”。更大的震荡来自于读者“用钱包投票”。据《华邮》自己报道，几天来已有25万读者“取消关注”，约占数码订户总数的10%。

尽管两家报纸的亿万富豪老板——亚马逊贝索斯与华裔医生黄馨祥都发声自我辩护，声称希望保持中立，将选举决定权交给读者，但在如此接近投票日之际陡然改变传统，难免引发猜测。事实上，特朗普在执政四年里与贝索斯曾龃龉频频。有观点认为，贝索斯选择在最后时刻临阵退缩，正是担心特朗普一旦当选可能报复，所以借此讨好对方以保护自己的商业利益。

这并非空穴来风。除了亚马逊，贝索斯还拥有私人航天公司“蓝色起源”。这家公司多年来一直向美国航空航天局争取月球登陆合约，却在竞标中输给了另一个超级富豪马斯克的SpaceX公司。耐人寻味的是，就在《华邮》宣布放弃背书后几个小时，特朗普会见了蓝色起源的高管。

贝索斯和黄馨祥是不是在向马斯克“有样学样”？那个古怪的科技天才，今年突然成为特朗普最高调的支持者，不但真金白银捐款1亿2000万美元，还想出了百万美元巨额抽奖的新玩法，激励战场州选民。美国法律明确禁止贿选，但随机免费赠与行为属于灰色地带，不按常理出牌的马斯克于是“有钱任性”。

在10月的最后一天，宾州法官决定暂时搁置诉讼，马斯克可以继续“撒币”。特朗普已经承诺，一旦重返白宫将会知恩图报，为马斯克量身定制“政府效率委员会主席”乌沙帽，专门监管负责监管他麾下企业的联邦机构——这其中的利益冲突，就远不止百万元“彩票”的量级了。

这么一看，今年10月还是相当精彩的。毕竟，当底线不断突破，一切皆可交易，那么无论出格言论还是争议行为，原本“惊奇”的也就再称不上惊奇了。

（作者是《联合早报》视频编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