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奈弗·诺罗吉：一场新的政治“青年地震”

六个月前，孟加拉总理哈西娜对权力的掌控似乎还牢不可破。执政的人民联盟刚刚在一场全无敌手的选举中赢得第三次连任，使之得以继续完全控制国家机构。记者、人权捍卫者、反对派成员和其他批评者都面临着政治性的起诉、监禁、流放和强迫失踪，继续陷入独裁似乎已成定局。

但是，7月孟加拉各地突然爆发由学生领导的抗议活动，起因是对政府职位分配给执政党盟友的配额制度感到愤怒。国家对此暴力针对，导致400多人丧生，暴露哈西娜15年统治的软弱性。通过一场与2022年斯里兰卡终结拉贾帕克萨家族统治的“抗争”（Aragalaya）运动类似的民众抗议运动，孟加拉的年轻人迫使哈西娜辞职并流亡海外。

孟加拉是今年震撼多个亚非国家、一系列青年推动式起义中最新的一个。今年2月，巴基斯坦青年就实现一个令人震惊的成果，他们不顾军方阻挠，集体投票支持被监禁的前总理伊姆兰汗，使他的盟友获得最多的票数和议会席次。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塞内加尔的年轻选民在一次几乎被窃取的选举中，夺回自己的民主。巴西鲁·迪奥马耶·法耶（Bassirou Diomaye Faye）这位原本默默无闻的税务监察员，在短短几周内从阶下囚一跃成为总统。

然后，肯尼亚在6月也发生“地震”。抗议者自豪地称自己为“Z世代”，他们走上街头对威廉·鲁托（William Ruto）总统对生活必需品征收新税的计划表达愤怒。与孟加拉一样，官方以致命暴力作为回应，致使数十人死亡，数百人受伤，但鲁托最终也被迫撤回法案。如今人们的视线又转向尼日利亚，因生活费上升而引发的抗议活动，正令它动荡不已。

新的一代正在亚非部分地区表达自己的主张。年轻人自发组织抗议运动并建立罕见的联盟。这是完全在互联网下长大的第一代人。他们不仅利用社交媒体宣布和直播街头抗议活动，还利用社媒进行组织和辩论。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设计创新的战术，包括使用人工智能，以及通过在街道遭到封锁时举行数码示威，来创造新的空间。为此，各国政府都使出自己的技术针对手段，从限制互联网连接到彻底断网。

这些运动还动摇人们对政治的传统看法，超越传统的种族和政治分歧，还经常绕过传统政党和民间社会组织。人们通常认为，民粹主义和威权主义是两股相辅相成的力量，但在这里，我们看到的，却是用民粹主义挑战威权主义的表达，而且是由被证明是无所畏惧、毫不妥协的一代人做出的。国家暴力非但未能震慑住他们，反而往往更加坚定他们的决心。

当然，过分夸大这场“青年地震”，或将两个广阔的大陆上所发生的事件一概而论，都是错误的。Z世代抗议者并非铁板一块，也并非都有理想抱负。与其他年龄段的人一样，年轻人在政治上也存在分歧。比如孟加拉执政党的青年暴力分支——孟加拉学生联盟，就要为暴力事件承担一部分罪责。

当塞内加尔因体制韧性，实现相对平稳过渡之时，孟加拉则走在一条更加不确定的道路上，暴力和内乱的威胁仍然笼罩着这个国家。最近对人民联盟成员的报复，以及对印度教少数群体的袭击显示，胜利的滋味会让一些人受到复仇的诱惑。

然而，这些事件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在上述各国中，15岁至34岁的人口都至少占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尽管孟加拉经济每年都能实现6%左右的强劲增长，但青年失业率仍高达15%。其中许多国家都背负着沉重的债务负担，政府支出的20%至60%都用来还债，使得教育、医疗和急需的气候行动方面的公共开支相形见绌。因此，这些抗议发生在世界上一些气候最脆弱的国家，绝非偶然。

无论是肯尼亚的累退税、孟加拉的不公平岗位分配，还是尼日利亚不断攀升的生活费，在许多情况下，政府宣布的新措施都会给年轻人带来更多的经济痛苦，从而引发抗议。但这些举措只是点燃几十年来积攒的不满情绪的火种。年轻人感到绝望的原因不仅仅是缺乏经济前景，还有统治者的贪婪、国家的残暴，以及对他们需求的普遍缺乏回应。他们对现状感到不耐烦，希望摒弃过时的旧秩序，去重新构想自己的政治制度。

但是，这种变革来之不易，也不必定成功。10年前，阿拉伯世界曾爆发过青年起义，推翻独裁政权，唤起人们对更公正、更公平秩序的希望。但要避免重蹈过去那些覆辙，就必须迅速抓住并利用这一时刻所创造的机会，同时还得小心应对各种危险。

作者Binaifer Nowrojee是开放社会基金会主席

英文原题：A New Political “Youthqu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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