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裕：印尼候任总统普拉博沃其人其事

世界局势已经改变，由于政治上的需要，以便能获得更多印尼华人富豪的资助和印尼华人的支持，也可能为了获得国际的认可，“反华”的普拉博沃变成了“亲华”。

4月22日，印度尼西亚宪法法庭审查2月14日总统选举的案件结束，指败选总统候选人（阿尼斯组合和甘查尔组合）提出的选举作弊证据不足，宣判普拉博沃—吉布兰正式当选印尼正副总统。败选的组合最后接受印尼宪法法庭的判决。

普拉博沃的家世

72岁的普拉博沃是个颇有来头的政治人物。父亲苏米特罗是爪哇贵族，曾在荷兰深造，后来成为印尼有名的经济学家。他在荷兰求学时认识了信仰基督教的护士朵拉，后来成了苏米特罗的妻子。苏米特罗夫妇育有四个儿女。两个女儿皈依天主教，排行第三和第四的是儿子普拉博沃和哈辛，他们都跟随母亲的宗教。其实，在苏哈多上台前，印尼异教通婚颇普遍；结婚后各自保留自己的宗教信仰，子女长大后自选宗教。但是在苏哈多时代，回教势力抬头，异教通婚遇阻。非回教徒要皈依回教方能与回教徒成婚。

苏米特罗是提倡自由经济的印尼大学教授，在苏卡诺执政前当过财长。1950年代加入苏岛和苏拉威西叛军行列，反抗以苏卡诺为首的具有左翼倾向的中央政府。叛乱失败，他与家人（包括普拉博沃）流亡海外，继续反对苏卡诺政权。他先在新加坡居住，后来移居马来亚和泰国曼谷，常前往西欧各国活动。普拉博沃曾在马来西亚读英校，后来也在英国念书。苏卡诺下台后，苏哈多将军当总统，苏米特罗全家才回到印尼。他受苏哈多重用，先后出任贸易部长和研究部长。

普拉博沃随着父亲返回印尼后进入马格朗（Magelang）军事学院，认识了苏哈多的幼女蒂迪（Titiek），并于1983年结婚。也在那时，普拉博沃皈依了回教。因为岳父是总统的关系，他在军队里爬得很快，不久升为上将，出任雅加达特种兵司令，驻守首都。苏哈多是个很有手腕的军人，为了能够控制大局，他任由军方分裂成两派，即回教派系和非回教派系。普拉博沃在军中代表亲回教的“绿色派”势力，与天主教的将领穆达尼（Benny Murdani）代表的“红白旗派”形成对比。这种相互牵制的策略，使军人无法联合起来对付苏哈多。

普拉博沃搞政治

据报道，普拉博沃当时年少气盛，性情粗暴，常动手打人。报道也说，1998年在苏哈多下台前夕，普拉博沃曾经拐走反对苏哈多的青年领袖，并在幕后主持5月暴行，组织暴徒攻击华人产业，奸杀华族妇女。但是他矢口否认。后来军部就他拐走杀害学生事件进行调查，发现他违反军规，解除他军中职务。苏哈多刚下台，继任的哈比比也曾指责普拉博沃图谋不轨，有意逼前者交出政权。但是，普拉博沃也否认。

不知何故，普拉博沃也在苏哈多下台后与蒂迪离婚，开始流亡中东，并做起生意。其实，普拉博沃家族早已拥有自己的企业。他流亡的日子不长，2000年初返回印尼，起初在戈尔卡党很活跃，后来和支持者组织了大印尼运动党（Gerindra），2009年与美加华蒂的斗争派民主党合作，参选副总统，美加华蒂为正总统候选人，然而输给尤多约诺。2014年普拉博沃与激进的回教公正繁荣党（PKS）结盟，参加总统选举落选。PKS的党魁曾说：普拉博沃虽然不是很虔诚的回教徒，但是很了解印尼回教势力，他如果当选总统，一定会与回教势力分享权力。

普拉博沃玩弄激进回教牌，曾在2017年的雅加达首长选举中，推出阿拉伯裔回教人士阿尼斯，击败华人基督徒钟万学。但是，他利用激进回教的手法，在总统选举中不管用。他两次（2014年和2019年）与佐科竞选总统，均告失败。最后，他与佐科化敌为友，不但加入他的内阁，还在今年的总统选举中邀请佐科长子吉布兰当副总统候选人。佐科表面上虽然保持中立，但明眼人看出，他支持的是普拉博沃和吉布兰组合。

2月14日的总统选举，普拉博沃和吉布兰击败对手，当选正副总统。然而，失败的对手不服，认为选举不公，政府利用国家机构和国家的财力贿赂选民，将普拉博沃控上宪法法庭，要求法庭宣判选举无效，必须重选。可是，与印尼关系密切的许多国家领袖，包括马来西亚、中国、日本和美国等，在3月20日选举委员会宣布普拉博沃与吉布兰当选正副总统后，立刻来电祝贺。虽然如此，普拉博沃的“当选总统”尚未完全合法，就在这时，他受邀访华。

普拉博沃与中华文化

这次普拉博沃访华，有些报章说成是“中印友谊”的标志，甚至把普拉博沃说成是喜爱中国文化的印尼精英。事实如何？且让我们简单分析他访华的目的。

如前所述，普拉博沃虽然当选总统，可是在访华时宪法法庭尚未公布判决，他的“当选总统”地位还没有合法化。

无巧不成书，3月底普拉博沃应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之邀访华，接着走访日本和马来西亚，主要有以下动机：其一是外国的认可，将他“当选总统”的身份合法化，并且暂时解决与佐科的矛盾。其次，他也借机向世界宣布他的自由独立外交政策，他“亲华”也“亲日”；而日本是美国盟友。（参阅2024年4月16日《联合早报》言论版拙文）

在这个前提下，他知道中国需要印尼的友好合作，印尼也需要中国的经济与科技援助。他要使这次访华取得很好的效果。在习近平欢迎普拉博沃的晚宴上，普拉博沃让他的私人秘书阿贡（Agung Surahman）高唱中国爱国歌曲《歌唱祖国》，引起习近平和中国领导人的关注和欣赏，给主人深刻的印象，连习近平也拍手赞赏，的确是一次成功的外交。

事后，阿贡在印尼说，他很荣幸能在中国国家领导人面前演唱中国歌曲。他很感激普拉博沃。他还说，普拉博沃自己喜爱听中国歌曲，尤其是雄壮的《歌唱祖国》，除了自己爱听之外，普拉博沃还让阿贡背诵歌词，所以他才能在晚宴上演唱。不过，在此之前，没有人听说普拉博沃喜爱中国歌曲，他自己也没有谈过这一点。

其实，苏哈多时代的普拉博沃被认为是个反华反共的将领。有些观察家认为，他是苏哈多下台前反印尼华人暴行的主谋，是代表旧势力和苏哈多家族的人物。不过，苏哈多倒台后，为了配合2019年总统选举，他在2018年12月的一个印尼华人聚会上曾发表长篇演说，自称他若当选总统会保护少数族群，并且告白自己喜欢中国哲学，还用了所谓中国谚语“千个朋友嫌少，一个敌人嫌多”为例子。

此外，在同一聚会上，他的前妻蒂迪·苏哈多在台上唱了一首华语流行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普拉博沃站在身旁。应该指出的是，苏哈多时代政府消除华族文化三大支柱（即华校、华团和华文报），且全面禁止中国语言文字在印尼使用。苏哈多女儿在2018年却唱起华语歌曲，实在是个讽刺。

世界局势已经改变，由于政治需要，以便获得更多印尼华人富豪资助和印尼华人支持，也可能为了获得国际认可，“反华”的普拉博沃变成了“亲华”。其实，我们应该重新认识普拉博沃：他是个能屈能伸的政治人物。2019年总统选举败北后，他与宿敌佐科和解，当了国防部长，出人意料。在2024年总统选举中又与佐科长子搭档，成功当选正副总统，也不可思议。但政治就是如此：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自身利益。

普拉博沃是很出色的政治人物。他从悍将转变成为和蔼可亲的老者，在公共场合满脸笑容，还手舞足蹈；此外，他又从苏哈多时代的反华反共人物，转变成“亲华”的候任总统。专家分析，这些都是他为了获得政权的策略，但也有人认为，他已经洗心革面。普拉博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且看他当总统后的作为。

作者是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资深访问研究员 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