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铭：欧美富豪收购媒体如尝鸡肋
尽管这些媒体资产仅占富豪总资产的小部分，但流血若持续不止，继续持有也非长远之计，处境将犹如曹操的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离美国总统大选还不到半年，近期却有调查发现，超过一半的美国人对选举报道持保留态度。两周前，新加坡内政部兼律政部长尚穆根也批评英国著名时事杂志《经济学人》，对新加坡的报道有偏见。这些现象难免引发人们对欧美媒体现状的关注，多家欧美大媒体如今由世界级富豪收购掌控，更是值得深入讨论的课题。
根据美国新闻学会和美联社—NORC公共事务研究中心3月底所作的一项民意调查，53%的美国人表示，他们非常担心新闻机构会在选举期间，报道不准确或错误的信息；有约42%的受访者表示，担心新闻媒体会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来创造新闻。
上个月20日的《经济学人》，在报道新加坡领导更替的新闻时，论及新加坡媒体易受控制。尚穆根就在个人脸书贴文反击说：“显然，（经济学人）更喜欢英国现今的情况，即一个人可以控制主流媒体，政客都得向其献殷勤，媒体拥有者可以影响谁当选，谁成为首相。”
尚穆根可说一针见血指出当前欧美主要媒体的实况。《经济学人》2015年就由意大利亿万富豪阿涅利（Agnelli）家族，从培生集团（Pearson）购入了近一半股权，成为重大股东。关于新闻媒体的公信力问题，是否该归咎于富豪控制媒体这个因素，目前尚无定论。但不少迹象显示，富豪的掌控对于媒体的运作和叙事方向，都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影响甚至冲击。
就以马斯克收购的X（前身为推特）为例。所有用户不管有没有主动追随马斯克，只要进入X，上端首推在默认情况下都是他的最新推文。马斯克在2022年买下推特时，甚至不讳言说收购它没有经济意义，他还发出“我一点也不在乎经济效益”的豪语。
马斯克其实没有说错。X作为社交媒体，虽然可从数码广告赚取收入，但与脸书和谷歌等不同，它这方面的收入远不足以支撑股票发行价，以及弥补马斯克的收购成本。事实上，许多欧美媒体比X还糟糕，自踏入21世纪以来，脸书和谷歌就凭数码广告优势，几乎摧毁了欧美传统媒体此前从销售广告所获得的可观利润。许多欧美媒体在迎接富豪入股注资前，均面对销售额下降和在线广告的激烈竞争。它们在早期决定不对在线访问收费，广告商也不愿意为数码广告支付与线下广告相同的费用。这些压力使得媒体行业曾有一段时间对投资者的吸引力锐减。
为了影响力和权力
直到2010年代，在越来越多欧美媒体陆续陷入财务困境甚至破产关门之际，欧美富豪开始陆续涉足这个行业，其中最受瞩目的，莫过于电子商务巨头亚马逊创办人贝佐斯（Jeff Bezos）。他在2013年买下《华盛顿邮报》，接手时正蒙受大量亏损。套用贝佐斯当时的话说，他的收购旨在“纠正该报‘颠倒了’的商业模式”。果然不到三年，该报的网络流量就翻了一番，订户数量也有所提高，并转亏为盈。
可是一般观点都认为，无论马斯克和贝佐斯这类富豪，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媒体收购行动，新闻媒体之所以对他们富有吸引力，终究还是这些媒体能带来的影响力和权力。贝佐斯在迈阿密长大，在西雅图建立了亚马逊，而《华盛顿邮报》作为面向全美国的重要报纸，收购它无疑能为贝佐斯增添辐射全国的影响力。
在大西洋彼岸的法国，航运巨头达飞集团（CMA CGM）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萨德（Rodolphe Saade），过去两年连续收购了商业报纸《论坛报》（La Tribune）和总部位于马赛的《普罗旺斯日报》（La Provence），最近还收购了新闻频道BFMTV。在追随其他亿万富豪收购媒体资产后，萨德从昔日行业外鲜为人知，蜕变成为富豪圈子中刮目相看的人物。
贝佐斯还好，没有通过《华盛顿邮报》宣传亚马逊的品牌或商业利益，也没有过度干预报纸的编辑工作，促使他与这家媒体的新闻工作者之间大致上还相安无事；被欧洲富豪收购的媒体，情况就不一样了。法国奢侈品巨头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集团（LVMH）老板阿尔诺（Bernard Arnault），去年因怀疑驱逐了旗下商业报纸《回声报》（Les Echos）的编辑，而遭到报纸工会的抗议。萨德今年3月也遭遇《普罗旺斯日报》记者的罢工抗议，该报的新闻编辑因头版批评与萨德关系密切的总统马克龙而被停职。抗议事件直到相关新闻编辑后来复职才平息下来。
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即便具备了这些自称有财务敏锐性的富豪支撑，越来越多迹象也显示，在瞬息万变的媒体格局中，被收购的媒体还是面对业绩不佳的挑战。《纽约时报》1月份报道，尽管投入大量资金并大力争取新的收入来源，《华盛顿邮报》、美国华裔企业家黄馨祥2018年买下的《洛杉矶时报》，赛富时（Salesforce）首席执行官贝尼奥夫（Marc Benioff）同年接手的《时代》杂志，去年都亏损了数百万美元。
与当初收购时的局面不同，这些富豪旗下的媒体，目前面临的挑战包括网络流量因来自谷歌等搜索引擎的推荐减少而在下降中，以及人工智能驱动的新应用兴起，有可能进一步侵蚀它们的读者群等。尽管这些媒体资产仅占富豪总资产的一小部分，但流血若持续不止，继续持有也非长远之计，处境将犹如曹操的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黄馨祥的发言人就向《纽约时报》坦言：“年复一年地依靠一位仁慈的业主来支付费用，并不是一个可行的长期计划。”
决胜商场长袖善舞的这些欧美富豪，能否为旗下媒体找出一条康庄大道，还是终究必须割舍而去，则要留给时间大神来决定。
（作者是本地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