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第三届民主峰会悄然落幕
亚细安已经证明，不同政治制度和不同民主形式的国家是能够求同存异，共存共荣的。因此，如果大国能敞开胸怀，撇开独霸天下的欲望，必定也能共存共荣，不必互相划分阵营，更没必要假借主义之名做零和博弈。
3月18日至20日在首尔召开的第三届民主峰会，可说是低调开始，悄然落幕。尽管在网上尽力搜索，都找不到多少和这届峰会有关的报道和信息。到底有几个国家和政府代表出席这场主要是线上举行的会议，也没有确切的数字。即连在2021年发起这一峰会的美国，看来也已意兴阑珊。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出席了第一天的会议后，便行色匆匆续程访问菲律宾，把摊子留给韩国总统尹锡悦。新加坡的主流媒体都只简单报道了开幕当天布林肯的讲话要点，之后就没有续闻。
世界媒体，尤其是西方媒体对这次峰会的冷淡处理，说明大家对峰会并不感兴趣，也等于觉得这个峰会无关宏旨，无关痛痒，和当前世界各国所关注的大课题扯不上什么关系。事实也的确如此。峰会主题：为了未来世代的民主（Democracy for future Generations），但讨论的大抵也就是打击贪腐、扶植人权、支持民主改革、捍卫自由选举、支持独立媒体和倡导科技为民主服务等。
唯一的新点，是布林肯在峰会首日谈到的有关人工智能（AI）的问题。他说，AI具备巨大潜力，能够推动发展、直接改善人们的生活，并让他们对民主模式具有信心。但与此同时，数码技术、社交媒体和AI也制造了虚假信息浪潮，加剧两极分化和混乱。布林肯也宣布，美国国务院当天发布被称为“民主路线图”的一系列建议，以助人们了解和抵御信息操纵。这包括鼓励社媒公司标示AI生成内容，以便于用户辨识他们看到的图像真伪。除此之外，本届峰会实无甚新意。
2021年底，首场峰会在线上召开，三大主题是反威权、反腐败和促进人权。大家都知道，矛头主要指向被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定性为威权体制的中国和俄罗斯。简言之，民主峰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民主只是个幌子。若真要谈民主，其实首先就得从美国本身做起，因为美国民主经过200多年演变，已经发生了重要的质变，不再是林肯所说的“民有、民治、民享”；不少人认为现在的美国民主实质上是金权政治（plutocracy），但目前的美国看来并没有自我改革的能力。
第二届峰会去年3月在线举行，由美国、哥斯达黎加、赞比亚、荷兰和韩国共同主办。第三次峰会则由韩国主导举办。首届峰会据说有110个国家和政府代表受邀参与，第二届则有120个国家、民间团体及科技公司等参与。本届峰会看来反应相对冷淡。
明眼人都知道，所谓民主峰会只是在为美国的地缘政治战略服务，树立“民主阵营”以对抗“威权阵营”，主要对象则是中国。但世界多数国家，包括新加坡，对此并不感兴趣，虽然我们也是民主国度。
去年5月25日，在日经论坛“亚洲的未来”问答环节中，主持人向副总理兼财政部长黄循财提问，美国要求亚细安在民主和专制之间做选择，以及新加坡连续两届未受邀参加民主峰会，他有何看法？黄循财清楚表示，人类所处的复杂世界不能简单分类和贴上二元标签。黄循财说，与其用“民主对专制”这样的认知框架来分裂世界或划分出对立阵营，更重要的是，各国之间建立起共同事业，在分歧大陆政府存与合作。
他也说，新加坡对自己的制度感到自在，不需要外方或外部事件来证明新加坡的地位。“如果你问，新加坡是否拥有其他西方自由民主体制的特征？答案是并不全然。事实上，我们不盲目照搬别人的做法。我们学习和调整，应用和发展出适合自身需求和情况的模式。这种模式至今行之有效，并取得良好成果。”
的确，民主不必千篇一律，也无法要求单一模式，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橘逾淮而为枳”，在实行上有各种差别的民主国家，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不能要求别人和自己一摸一样，更不能因为别人的制度有别于己，就强行干预。在联合国大家庭里，不干预他国内政是一条金科玉律，但强权往往对此视而不见。这是最令人遗憾的。
东南亚国家正因奉行尊重彼此主权独立和不干预彼此内政的原则，能够形成亚细安大家庭。在这个大家庭中，有西方所谓民主的国家，也有一党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也有像新加坡这样不在美国民主定义之中的民主国家。亚细安对内遵循联合国的大原则，对外推而广之，也实行和各国为友，不选边站的政策。也因此，它希望美国能和中国找到共存共荣的平衡点，而不是进行殊死搏斗。意识形态斗争其实早已过时了，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因此，养什么猫应该交由各国自己决定。
亚细安已经证明，不同政治制度和不同民主形式的国家是能够求同存异，共存共荣的。因此，如果大国能敞开胸怀，撇开独霸天下的欲望，必定也能共存共荣，不必互相划分阵营，更没必要假借主义之名做零和博弈。今天的主义，不管是社会主义还是民主主义，都不是原本理想中的主义。所有主义一到落实层面就都变样，问题是政客往往把理想中的主义挂在嘴边忽悠平民百姓。
美国两位政治学者克里斯托弗·阿肯（Christopher H. Achen）和拉里·巴特尔斯（Larry M. Bartels）在他们合著的《现实主义者的民主》（Democracy for Realists）一书中就指出，现在包括政治人物和一些学者所讲的民主，只是所谓的“民间理论”（Folk Theory）的民主，理想和罗曼蒂克，但完全脱离实际。揆诸现实，民主的实践结果和理想大相径庭。以美国为例，所谓民治民享民有，结果却是金钱扭曲了政治，富豪、大企业和各种商会通过大量的金钱，资助竞选和游说操控政治人物和政党，确保政府政策有利于他们的既得利益。一般平民百姓在这个民主过程中，则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今天，多数国家都已认识到，奢谈主义无济于事，不管是社会主义还是民主主义。治国必须务实，不是空谈主义，也不能死守教条。这就是说制度必须因地制宜，政策必须因时制宜，因此，纸上谈兵、高唱不着边际的主义都可以休矣。纯为大国地缘政治战略服务的民主峰会也可以休矣。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