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孟达：平衡外交是骑墙外交吗？

单靠一纸外交文告宣示立场，已不足以发挥平衡外交的作用。光说不练的“平衡外交”就可能与“骑墙外交”无异，如北欧小国的中立、平衡地位，在俄罗斯发动乌克兰战争后就自动失效。

新加坡在大国之间的纷争不选边站，而推行平衡外交，也是一门高难度的外交艺术，因为，平衡外交很可能被视为骑墙派。美中的战略对抗，新加坡与两边都有密切关系，在美中关系中，新加坡也是个利益攸关方，外交所受到挑战自不在话下，就连内政也或多或少被牵连在内。

日前由通商中国和《联合早报》联合主办的“慧眼中国”对话会上，主持人新报业媒体华文媒体集团社长李慧玲，向主讲的大陆政府中央对外联络部长刘建超问了一个切合时局发展的老问题：东南亚是华人较密集的区域，很多华人在政治上效忠自己的所在国，文化上认同中华文化。华人的文化认同和国家认同，这二者是否有办法分开？

刘建超答复：文化认同的问题是一个尊重的问题，世界各种各样的文明与文化都非常精彩和伟大，一定要保持各民族、文化群体的独特性，但从国家认同来讲，你是哪个国家的国籍，你是哪个国家的公民，你就应该效忠那个国家。

但刘也借他过去出使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的经验说，那里的华裔除了效忠所在国之外，也抱有“祖籍国”的认同感情，加强同中国的合作，实现互利共赢，这也是东南亚华人对“祖籍国”的一种贡献。

刘建超从中国利益角度看待海外华裔和华侨的问题，不可能把中国与他们完全划清界线。

今天中国在经济、科技和军事等等领域已经重新崛起，在经济上它仍须要海外华裔和华侨的善意。面对美国的科技围堵和战略包抄，中国对东南亚华裔和华侨的善意支持比以前更为重视。所以，刘建超一面重申海外华裔对所在国的效忠，也不忘以肯定的语气，强调华人的“祖籍国”感情。

对新加坡而言，平衡外交的考验在于一方面与中国发展“全方位、实质和前瞻性关系”，另一方面把握分寸，以免落人口实（落谁的口实，不言而喻）。

在中东的地缘政治方面，新加坡的平衡外交也不断受到考验。由于我们的多元种族多元宗教属性，新加坡在处理跟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的双边关系时一向非常谨慎。当以色列受到哈马斯的突袭时，新加坡将之定性为恐怖袭击而加以谴责，这符合新加坡一贯的反恐立场。当以色列对加沙地带的报复性袭击，引发全球普遍关注的严重人道危机时，新加坡也表达深切的关注。

以色列与巴勒斯坦激进组织哈马斯之间的新一轮冲突，在世界引发广泛“外溢效应”，反犹太和反巴勒斯坦的阵营分裂社会。即使受到政府的密切关注和提醒，新加坡人的情绪还是难免受到影响，如以色列大使馆外便有人放置“解放巴勒斯坦”“停火”，以及“完全停止和以色列贸易往来”的抗议标语。

此外，以色列驻新加坡大使馆3月24日在脸书发文，指《可兰经》中多次出现“以色列”一词，却从未提到“巴勒斯坦”，引起本地回教社群的不安与不满。新加坡内政部长兼律政部长尚穆根即刻发声，说这个帖子在很多方面都是错误的，并且试图改写历史，还可能破坏新加坡的安全与和谐，“完全不可接受”。

以色列大使馆立刻配合新加坡政府的要求删除帖子，并指帖子是未经批准发出的，发文者已面对纪律处分。

这类零星事件，看似小事，却隐藏着祸根，触动了新加坡政府的神经，必须一见到火花即赶紧扑灭。

新加坡不只是在以巴问题上发表文告，表达看法而已，而是诉诸外交行动，新加坡外交部长维文积极奔走于以阿之间。

本月初，维文对中东进行了10天的穿梭访问，行程包括卡塔尔、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埃及、沙特阿拉伯、约旦、西岸和以色列，会见了多名关键领导人，包括巴勒斯坦总理阿什提耶、候任总理穆斯塔法，以及以色列总理内坦亚胡。维文总结此行结果说：“每个中东国家都有自己的战略盘算和国家利益要维护，不是所有国家的看法都完全一致”。

在约旦军方协助下，新加坡武装部队在加沙北部空投人道援助物资。这项历史性的直接参与，也显示新加坡获得以色列的善意谅解。

要确保新加坡国土安全，避免成为恐怖主义者的袭击目标，反恐战线已拉到外交前线。单靠一纸外交文告宣示立场，已不足以发挥平衡外交的作用。光说不练的“平衡外交”就可能与“骑墙外交”无异，如北欧小国的中立、平衡地位，在俄罗斯发动乌克兰战争后就自动失效。

中东事务在西方大国手上都如烫手山芋，作为一个小国，又距离老远的新加坡，却如此热心介入中东地缘政治，这不是自不量力，吃饱撑着，而是对可能影响新加坡内部和谐与安全的复杂问题多几分了解，新加坡的国家利益也就多几分保障。

（作者是《联合早报》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