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宇翔：向农业补贴动刀　德国政府分裂

德国过去半年来，示威连场，已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除了《“波茨坦阴谋”惊动德国民主》（1月24日《联合早报·天下事》）中提及的“反极右示威”外，另一场广受瞩目的则是抗议取消农业补贴的示威，在1月初于全德各地爆发。

政府削减补贴的理由是财赤，目前已预算2024财政年度的赤字将比去年增加25亿欧元（约36亿新元）。到截稿前，德国政府还声称2025年有50亿欧元的财政缺口。然而，德国最高法院在去年11月宣判，限制政府挪用应对冠病疫情的补助金填补赤字，最终德国政府就想到削减和取消农用车辆汽车运输税的减免，并取消农用柴油的补贴，以换来9亿欧元的财政空间，但却因此触怒农民。本来已内外交困的德国政府因此更形分裂，社民党出身的总统施泰因迈尔罕见地批评政府，指出政治人物应该多去农村看看实际情况，认为政府表现不力。

在1月8日当天，德国农民用拖拉机在全国发起示威，封锁道路。笔者身处的格丁根小镇，当天早上7时左右已响起刺耳尖锐的喇叭声。在睡梦中的我赫然醒来，望出窗外，才发现长长的拖拉机阵容沿着州道蜿蜒前进。格丁根这样的小镇都有阵容庞大的示威队伍，全国大城市自不消说。在首都柏林、第二大城市汉堡以及科隆等地，当天都出现拖拉机队伍，并封锁周遭通道，著名地标勃兰登堡门更在前一天夜晚已被农民占领。

德国的经济问题与政府的财政危机是相伴随的，自疫情以及俄乌战争爆发以来，德国经济表现就不太好，2023全年国内生产总值（GDP）同比下降了0.3%，是去年唯一处于衰退的世界主要经济体。根据德国著名的慕尼黑大学莱布尼兹伊福经济研究所预计，在今年第一季，德国经济还要再衰退0.2%。这还属于较直接的影响。

直接引发财政危机的，包括去年支援乌克兰的约40亿欧元，而且计划在今年增加一倍，达到80亿欧元，更要增加国防预算，与北约国家看齐。与此同时，德国地方政府由于应对乌克兰难民、通货膨胀等问题，地方财政赤字也急增。联邦统计局在去年底就公布统计，指出德国市县官方（不包括柏林、汉堡、不来梅三个城市州）出现73亿欧元的财政赤字。2022年上半年，赤字仅为16亿欧元。

凡此种种，都是德国政府财政面对危机的原因。更让农民不满的是，政府大幅增加应对难民以及支持国外战争的开支，却无视处于经济衰退、能源价格急升下生活日益穷苦的农民生活。这种反差让农民无法忍受政府对农业补贴的削减。尽管面对农民的庞大压力，但财政部长林德纳（Christian Lindner）只是淡淡地回应柏林示威的农民，说把钱放在俄乌战争上是“需要投资我们的安全”，并且说“我无法承诺从联邦预算中为你们提供更多的补助资金”，引得在场嘘声四起。

财政部长的回应只是事实的一部分。这更因为执政联盟里有极力支持环保的绿党。在这些削减的补贴当中，主要是针对农用柴油和机具车辆的税收优惠。柴油作为动力的农用车辆自然排放更多温室气体，政府也通过削减针对农用柴油和机具车辆的税收优惠，逼迫农民转用绿能的机具车辆。然而，政府却没有就如何资助或提供优惠刺激农民转用绿能机具车辆的全盘配套，予农民的观感印象较坏，认为只是“环保挂帅”的政治产物。

这次德国财政危机，最直接的导火索与环保有关。去年11月，宪法法院裁定执政联盟将冠病疫情期间的600亿欧元未使用债务能力（unused debt capacity），重新分配到“气候与转型基金”（climate and transformation）是违宪。然而，这项投资若无法维持的话，绿党将无法向选民交代，最终联合政府只能妥协，向较弱势的农民动刀，否则联合政府将面对瓦解的危机。

目前来自社民党的总理朔尔茨支持度已跌到19%，是1997年以来德国总理获得的最低分；执政联盟里的绿党副总理哈贝克支持度下跌得最多，下跌了6个百分点，只剩下24%。由此可见，农业补贴只是德国经济危机与财政危机的冰山一角，德国大联合政府在俄乌战争、能源危机以及难民问题中尝试各方讨好的立场，不容易维持下去。目前的财政缺口更没有着落，若无法填补，就会产生管治危机，可能要提早原订在明年举行的大选。

作者是旅居德国香港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