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洛莫·本—阿米：以色列民主的缓刑

本月初，以色列最高法院针对总理内坦亚胡极右翼政府，作为其司法改革组成部分而推动的两项主要法案做出裁决。否决第一项法案，并将第二项法案推迟到下一次大选之后才启动的决定，让以色列的民主力量迎来历史性的胜利。

第一项法案将取消最高法院阻止“极其不合理”的政府决策的权力。第二项法案显然是为目前因腐败而受审的内坦亚胡量身定制的，旨在禁止以色列总检察长在内坦亚胡试图干预刑事诉讼时，宣布他不适合担任公职，并规定只有出于健康原因才能宣布总理丧失工作能力。这两项法案均于去年夏天，作为以色列《基本法》（即该国事实上的宪法）的修正案，获得议会通过。

这些裁决标志着以色列民主的分水岭时刻。通过否决政府的司法改革，最高法院否定了保持战时团结，就必须容忍内坦亚胡侵蚀民主规范的观点。最高法院以8比7的微弱优势，捍卫了合理性标准，谴责执政联盟“史无前例地严重伤害了”以色列的民主品格。

此外，15名大法官中有12人裁定，最高法院有权审查甚至废除有损以色列犹太和民主国家身份的《基本法》。这相当于否决了政府的论点，即《基本法》应免于司法审查，即使它们是由以色列议会以简单多数通过的。

也就是说，最高法院的裁决与它一贯不愿就《基本法》做出裁决的做法大相径庭。由于以色列没有正式的宪法，这些法律发挥着基础性法律框架的作用，概述了国家的责任并保障基本的公民权利。但内坦亚胡政府却利用最高法院的不干涉政策，抓住一切机会操纵《基本法》程序，为内坦亚胡谋取个人和政治利益。大法官们的最新裁决，旨在终结这种做法。

最高法院推翻内坦亚胡司法改革的裁决，也代表着过去一年走上街头抗议的数十万以色列人的重大胜利。这些大规模集会，凸显了对以色列未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愿景的持续冲突，而哈马斯在10月7日对以色列公民的屠杀，则暂时掩盖了这一分歧。自加沙战争爆发以来，因自身疏忽导致以色列史上最严重恐袭的内坦亚胡及其盟友，一直试图将责任推给抗议者和最高法院。他们认为，抗议者暴露了以色列的内部分歧，无意中鼓励了哈马斯发动袭击。

但显而易见，撕裂以色列社会的是政府的司法改革，而非反对改革的抗议活动。然而，内坦亚胡的盟友——包括国家安全部长伊塔马尔·本·格维尔（Itamar Ben-Gvir），他的极右翼定居者选民，一直是削弱司法机构的幕后推手——却猛烈抨击最高法院“削弱”了在加沙作战的士兵的“精神”。

就内坦亚胡而言，他似乎将与哈马斯之战视为某种保险政策。他对战争的管理与他对政治生存的追求密切相关，这反映出他显然坚信，要减轻他的分裂性司法改革所带来的不利影响，以及他对10月7日袭击事件的个人责任，唯一办法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取得对哈马斯的决定性胜利。

内坦亚胡希望挽救自己的政治生涯，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拒绝为导致以色列陷入目前困境的失误承担责任。从参谋长到军事情报部门及以色列国家安全局（Shin Bet）负责人，军方高层均已承认自身失误，并承诺一旦战争结束就辞职。但曾说过在加沙地带建立强大的哈马斯，是“我们阻挠巴勒斯坦建国的途径”的内坦亚胡，却继续通过重复他新发明的口头禅“一切等战后再说”来逃避责任。

10月7日前，许多预备役军人和战斗飞行员积极参与反对政府司法改革的大规模抗议活动，一些人甚至威胁要停止服兵役。尽管他们的主要动机是关心以色列民主，但他们也明白，身为军事人员，独立且受到国际尊重的司法机构，能保护他们免受国际法庭的潜在起诉。令人遗憾的是，这些预备役人员最担心的事很快就成为现实。

加沙战争所造成的惨重人员伤亡，使以色列领导人和士兵面临因战争罪被起诉的风险。海牙国际法院计划讨论南非对以色列提出的种族灭绝控诉。为替自己辩护，以色列预计将绝口不提（支撑南非指控的）内坦亚胡联盟伙伴所宣扬的野蛮威胁和种族灭绝论，并强调最高法院的国际地位（编按：国际法院已发布临时措施，要以色列立即采取行动，防止加沙的巴勒斯坦人遭受种族灭绝）。

尽管内坦亚胡试图发动的司法政变遭到挫败，但事实证明，这场胜利可能转瞬即逝。听命于内坦亚胡的战争贩子、救世主定居者和愤世嫉俗的机会主义者联盟，仍然完好无损，并将继续推行其独裁议程。此外，在首席大法官埃丝特·哈尤特（Esther Hayut）和大法官阿纳特·巴龙（Anat Baron）退休后，推翻政府改革的自由派最高法院多数派已不复存在。

最高法院这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裁决的重要性，尤其是在一场事关生死存亡的战争中，怎么强调都不为过。事实证明，法院的自由派多数是反对极端分子的民主力量不可或缺的盟友；这些极端分子将加沙战争视为实现其从地中海到约旦河的大以色列愿景的机会。但是，这些力量最近的胜利，仅仅是争夺以色列灵魂的一场更大战役的一部分——这场战役仍在持续不断的战争阴影下继续上演。

作者Shlomo Ben-Ami是以色列前外交部长，现任托莱多国际和平中心副主席

英文原题：A Reprieve for Israel’s Democra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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