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世俊：金融市场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手

在金融市场上，看得见的手和看不见的手在激烈博弈。这在金融动荡和金融危机时表现得更为明显。3月10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金融保护和创新局宣布，已经依法接管硅谷银行，并指派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进行清算管理，原因是硅谷银行流动性和清偿能力不足。这是2008年9月以来，美国最大的银行关闭事件，引起美国和世界各国金融界的高度警觉，金融市场动荡不断加剧。

一、看得见的手在忙个不停。

这次美国和欧洲的金融危机，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有许多相似之处。1997年我在早稻田大学亚太研究中心从事国际金融研究，2008年在学习院大学教书，现在回到家乡，在安徽社科院经济所从事世界经济研究。相对悠闲的生活，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金融市场敏感问题，发现看得见的手忙个不停。

硅谷银行倒闭的原因，从宏观层面来看，是美联储激进加息导致的。美联储激进加息，导致债券价格下跌，商业银行存款流失过快、融资成本增加。为抑制通胀，美联储连续快速提高联邦基金利率，并缩减资产负债表规模。去年3月16日，美联储实施了本轮加息周期的首次加息，并在随后连续七次加息，将基准利率提高到4.5%，这是自1980年代以来的最快增速。

美联储忙个不停的加息，主要是美国通货膨胀最近两年不断攀升和居高不下。3月公布的通胀率超过6%，离美联储设定的2%这一目标还有三倍多。所以，野村证券估计美联储会马上降息，很多金融机构推测美联储可能不加息，都是过多地以为硅谷银行倒闭等金融问题，能够绑架美联储的决策。殊不知，这只看得见的手主要是在操控通胀率。美国通胀率之所以如此之高，跟美联储之前不断降息，大幅放水，实施超宽松货币政策，造成美元泛滥等有直接关系。这种一张一弛，一放一收的市场操作，金融机构和投资者都是看得见的。如何应对，则是如硅谷银行等机构的管理阶层的问题了。

美联储这一年的加息步伐走得又猛又急，对于美国通胀的针对效果却不如人意。银行系统突如其来的稳定性风险，以及愈发加深的经济衰退风险，让美联储越发步履维艰。

接下来看看美国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

政府担保稳住信心

硅谷银行倒闭两天之后，标志银行也倒闭了。美国的银行股，特别是一些中小银行股股价暴跌，大有随硅谷银行而去之势。有机构竟然列出了10余家这样的银行，也有说100多家银行岌岌可危。联邦存款保险公司此前警告，目前的利率环境可能对银行业产生严重后果，美国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或将因销售或持有多种金融产品，而面临约6200亿美元（约8337亿新元）的损失。如果任由挤兑风潮蔓延，许多中小银行乃至大银行倒闭，损失将是巨大的。所以，美国政府紧急出手应对。

美国财政部长耶伦3月10日召集美联储、联邦存款保险公司等机构负责人开会，讨论硅谷银行关闭后的相关安排。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同一天说，为保护已投保的存款人，已成立专门机构接收硅谷银行已投保的存款，并将于3月13日上午前允许投保人取回存款。对于未投保的存款人，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将派发股息作为补偿。这项措施效果比较好，因为在大额存款人担心存款取不出来或者遭受损失的时候，联邦存款保险公司不是拘泥于保护存款人25万美元的上限，而是全额保护。这有助于稳定存款人的信心和银行的信用。

3月13日，美国总统拜登发表讲话，保证在硅谷银行和标志银行有存款的用户和小企业会得到保护，获得他们的储蓄或应得的资产。他还说，这两家银行的管理层将被解雇，银行的投资者本就应该有承担风险的准备，不会得到政府的保护。这表明，存款人可以放心，投资者须自担风险。

其实，如果能够全额保护存款，就能够遏制挤兑风潮，银行信用不至破产，银行股价不至于暴跌。美国政府这次立即出手宣布保护存款人，对稳定金融市场起到了积极效果。不然的话，挤兑风潮不止，美国将有更多的银行被迫倒闭。

与2008年美国第四大银行雷曼兄弟银行倒闭前后美国政府的对应相比，这次出手快，效果好。虽然有各种批评意见，但是，能够暂时稳住金融市场，以图缓缓解决各种问题，总比让银行一家家轰然倒下，对市场对社会更有利。

二、看不见的手隐隐浮现。

在金融市场上，看不见的手要比看得见的手多得多。比如，1997年到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一些欧美的投机基金大肆炒作，做空机构乘机牟利。亚洲许多国家的货币大幅贬值，金融市场遭受重创。日本所受打击尤甚。当时的日本政府优柔寡断，造成日本长期信用银行，日本债券信用银行和三一证券等金融机构破产，经济出现严重倒退。我在《日本金融危机与金融变革》一书中，对许多看不见的手做了剖析。

这次美国硅谷银行倒闭，看不见的手有很多都参与其中。比如，硅谷银行首席执行官2015年亲自游说参议院，要求国会减少对金融机构的审查，并豁免包括硅谷银行在内的一批中小金融机构。2018年，硅谷银行的游说取得成功，美国国会上调了认定银行存在系统性风险的标准，硅谷银行和标志银行都被免于监管之列。硅谷银行的高层对倒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在经营管理上的一些问题今后会不断曝光。

还有一些看不见的手，比如投机基金和做空机构。他们是惟恐天下不乱，越是在金融机构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们越是散布各种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的消息，扩散和放大各种恐慌。像穆迪这样的国际评级机构，也会趁机落井下石。美国第一共和银行的遭遇可见一斑。

由于美国政府强力保护存款人的表态，美国的银行在各种风言风语中倒闭的可能性大为降低。有些看不见的手又伸向欧洲，使瑞士信贷银行岌岌可危。3月19日，瑞银集团在瑞士政府不遗余力的撮合下，宣布对瑞信进行收购，使其免于倒闭。

也可能是出于对各种看不见的手进行反击，3月19日，美联储和欧洲央行、英国央行、日本央行、瑞士央行、加拿大央行宣布一项协调行动，通过常设美元流动性互换额度增加流动性供应。从3月20日开始，将七天期频率改为每天，并持续到4月底。

短期来看，硅谷银行倒闭也许不会引发美国和欧洲的金融危机。但是从长期来看，美国和欧洲经济衰退的风险依然存在，金融机构的潜在风险不可小视，世界的去美元化趋势十分明显。股票、债券和美元欧元等货币都有可能引发新的危机，看得见的手和看不见的手还会博弈下去，有必要保持警惕。

（作者是中国安徽省社科院经济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