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玮:每一个工作都是好工作
有些手艺活儿,已少见新加坡人身影,即便有,年纪也偏大,如邻里商场的美发师、修剪衣物的裁缝师、按摩店的按摩师、上门修电灯的电工。
如果哪天邻国禁国民跨境打工,我会不会被迫找机器人剪头发?
手艺活绝非无肌肉和神经感知系统的机器人所能轻易取代。当有迫切需要时,理发师和电工可能比白领还重要。但偏偏这些工作不一定被视为“成功”象征。
何谓成功?阿Q一点说,成功定义取决于自己,轮不到别人来审判。但现实很骨感,成功的定义往往取决于社会文化与主流价值观。从世俗眼光看,个人资产和社会地位就是标准。
曾经“5C”(现金cash、汽车car、信用卡credit card、私人公寓condominium和乡村俱乐部会员country club membership)被普遍视为成功的“新加坡梦”。
随时代变迁,唯物质享受的5C逐渐淡化,却没有一个新梦想取而代之。“新新加坡梦”是什么?我们是否还需要类似的社会文化标志或理想生活的共同信仰,似乎也没有共识。
最近国会辩论政府施政方针,多位部长和议员倡议,改善唯才是用制度,构建新社会契约,重新诠释成功定义。这样的讨论意义在于,即便没有激荡出“新新加坡梦”,也能让每个个体在思考过程中,理清我们与这片土地、与社群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从精英阶层和执政者的角度,在反精英、民粹主义浪潮席卷全球的当下,推动社会整体检视主流价值观与成功的定义,更是刻不容缓。
否则,当精英忘记自身受惠于制度而变得傲慢,当精英阶层因自我繁衍本能而将财富和优势传递给下一代时,唯才是用与制度所要维护的社会公平性初衷将背道而驰。后果是,精英与平民对立更激化、社会分层更僵化。
这股反精英思潮的怒火,最终很可能宣泄在选票上,反噬政治精英,导致国家走向部分西方社会正经历的动荡。
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根本。近年来在教育制度改革上,从王瑞杰的“每一所学校都是好学校”到陈振声的“不以一考定终身”,宗旨都为推动社会趋向包容及促进社会流动性。毕竟,受传统狭隘观念影响,文凭多大张是定义成功的第一步。
在就业岗位上,让人力部长也喊出“每一个工作都是好工作”则显得过于矫情。关键在于提升工作报酬和打破固有职业阶级观念。凡不偷不抢,以合法劳动换取收入的工作都值得尊重。
提升工作报酬才能维护工作尊严,才能吸引更多人入列,前提是要尽可能让劳力活提升效率,让手工活体现工匠精神。
有个亲戚为追求慢步调生活,多年前移民加拿大,从工程师降级为电工。原本不解为何他要浪费辛苦念来的学位,在得知加拿大的电工薪水不低且时间灵活,属于专业技术工作后,我不再认为当电工是一种屈就,甚至觉得回报值可能还高于工程师。
在薪酬方面,黄循财副总理说,政府已着手设法提升较低薪员工的技能与工资,并探讨让工匠进一步专业化,为他们制定更明确的职业晋升框架,以获得更好的薪酬。
一座城市、一个国家之所以让人自豪,背后必定有无数人的努力。社会运转需要精英,也需要平民,脑力和体力缺一不可。社会大架构不会变,国家大政方针继续由顶层精英制定,复杂的政策考量需要博学多才的奖学金得主去主导。但要让社会稳定前进,这些精英须带领全社会对落在后头的群体伸援手,甚至改善制度去包容所谓失败者。
如果说,新加坡梦过去是精英圈或精英边缘群体才能追到手的物质享受,“新新加坡梦”应该是更注重精神层面的追求,让每个人都能看到向上流动的希望,让社会赢家愿意让渡部分资源,让输家能够有尊严地活着。
社会公平性与成功定义密不可分,成功与失败也是相对的。一个人的成功,是建立在底下无数人的无数次失败之上,对失败者要心存感恩。
(作者是《联合早报》中国新闻组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