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立颖：“内战”打了20天，苏丹这次能真的停火吗？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作者：郑立颖

苏丹武装冲突进入第20天时，冲突双方达成了一份新的停火协议。

根据南苏丹外交部的最新声明，在与南苏丹总统基尔进行电话沟通后，苏丹武装部队总司令布尔汉和苏丹快速支援部队领导人达加洛“原则同意”停火七天，时间是从5月4日至5月11日。这份声明还指出，两位将军将任命代表参加和平谈判。

南苏丹政府表示，苏丹首都喀土穆“迅速恶化的人道主义局势”使得缓和危机势在必行。但因为此前达成的停火协议没能平息战火，外界对这份新停火协议的前景也无法乐观。

最坏的局面

在过去的20天，冲突双方在首都喀土穆街头使用该国最重型的武器，直升机和战斗机在头顶呼啸而过，居民们只能躲在家中或者逃离家园。许多建筑物已化为废墟，供水已被切断，电力断断续续。长达一周时间里，拥有700万人口的喀土穆找不到营业中的面包店。苏丹医生委员会发布声明称，喀土穆市区内的医院和卫生机构因遭到炮击“完全停止服务”。 “散落在街道上的尸体越来越多，这正在造成一场环境灾难。”

人道主义救援难以抵达冲突地区，世界粮食计划署的三名雇员在4月15日的冲突中遇难后，该机构暂停了在当地的援助，营地被洗劫一空。

挪威难民委员会苏丹负责人威尔·卡特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在这场冲突爆发之前，苏丹已经有约1580万人（约占总人口的三分之一）需要人道主义援助，冲突正在让情况变得更糟。

而在美国塔夫茨大学弗莱彻法律与外交学院世界和平基金会执行主任亚历克斯·德瓦尔看来，苏丹危机也暴露出一个“黑暗的现实”，美国及其阿拉伯和欧洲盟友急于营救本国民众，并未在停战调解上作出充分努力。

2021年，美国驻非洲之角特使杰弗里·费尔特曼前往苏丹斡旋，并会见了布尔汉和达加洛。仅两天后，苏丹发生政变，费尔特曼在推特上对军事政变表示“极度震惊”。在这之后，美国、英国、沙特、阿联酋组成的“四国伙伴”开始推动布尔汉和达加洛进行谈判，完成新的过渡安排。

到2022年年末，苏丹军方与“自由与变革力量”中央委员会、部分政党、专业组织和协会以及武装运动团体在苏丹总统府签署了政治框架协议。但在一些细节的落实上，各方再度陷入分歧，其中一个最大的分歧点是：是否要将10万人的快速支援部队纳入武装部队，具体包括谁将领导这支新部队，以及由何方监督这一过程。

据称，冲突前一周的4月8日，布尔汉和达加洛在喀土穆郊区的一个农场举行了最后一次会面。在这次会面中，布尔汉要求快速支援部队从位于苏丹西部达尔富尔的法希尔市撤出，并停止进入喀土穆。据现场的两位调解人透露，当时达加洛反过来要求布尔汉，让他的一支埃及部队友军从麦罗维空军基地撤出。从这之后双方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最坏的局面出现。

4月15日清晨，喀土穆以南的一个军事基地爆发了冲突，苏丹武装部队和苏丹快速支援部队都指责对方挑起了这场冲突。双方起初就机场和军事基地的控制权发起激烈争夺，随后，在首都人口稠密的街区以及毗邻的恩图曼市，双方在交战中用上了重型武器，冲突迅速升级。

而当天上午10点，在喀土穆市中心的总统办公室内，三名苏丹调解人依旧在等待布尔汉和达加洛的出现。

艰难的调解

苏丹局势持续恶化后，联合国、非洲联盟、阿拉伯国家联盟等国际组织及多个国家表示严重关切，国际社会纷纷呼吁冲突各方立即停火，通过对话解决危机。

联合国援助负责人马丁·格里菲斯5月3日表示，他希望在两到三天内与苏丹交战各方进行面对面会谈，以保证援助车队运送救援物资。

冲突发生后，正访问非洲的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分别与布尔汉、达加洛进行会谈，敦促双方遵守停火协议。肯尼亚总统鲁托也在斋月结束时向苏丹人传达了明确的信息，并主动提出调解冲突。

与此同时，苏丹的近邻埃及和南苏丹也表示愿意参与调解。埃及总统塞西表示，埃及政府正在与苏丹交战双方进行沟通，以努力停止战斗并开始旨在恢复邻国稳定的谈判。他表示自己和南苏丹总统基尔都准备好“发挥调解作用”。此外，以色列、土耳其、吉布提也纷纷发出调解倡议。

在国际危机组织非洲项目主管穆里蒂·穆蒂加看来，包括肯尼亚在内的邻国渴望帮助解决苏丹危机是一个积极信号，但他怀疑有哪位领导人能够独自完成这一艰难的任务。

苏丹连接北非、东非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同时毗邻红海。虽然南苏丹独立后划走大部分石油资源，但苏丹仍是输送石油的交通要道。“无论从地缘属性，还是能源属性上，苏丹在大国的战略布局中都非常重要。”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安全室研究员刘林智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多年以来，俄罗斯、美国、沙特阿拉伯等全球和地区大国都在苏丹展开“影响力争夺”。美国塔夫茨大学弗莱彻法律与外交学院世界和平基金会执行主任亚历克斯·德瓦尔则对《中国新闻周刊》指出，苏丹冲突总是陷入一种可怕的、熟悉的模式，它以激烈的对抗开始，双方都发誓要迅速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但这从未实现过。正如历史上的多次冲突一样，真正的停火是困难的，因为任何一方都不想在暂时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收手。随着战斗的继续，物资耗尽，双方将招募内部民兵代理人并寻求外部帮助。

伦敦国王学院国防研究系的助理教授安德烈亚斯·克里格认为，目前双方真正坐在谈判桌前的时机还不成熟。只有当冲突双方都意识到无法通过进一步升级冲突获取胜果时，才会寻求政治解决方案。

在刘林智看来，目前的停火可被视为一个积极信号，说明布尔汉和达加洛两方并未关闭对话与和谈的大门。但苏丹短期内要实现持续和平态势仍有难度，一方面现在所谓停火状态极不稳定，双方实际上仍在多地交战；另一方面，布尔汉和达加洛在权力分配问题上的分歧很大，且都有外部力量的支持，要达成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权力分配方案目前看并非易事。

5月4日，就在新一轮停火协议生效的第一天，首都喀土穆仍传出激烈的炮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