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亮：触目惊心的触屏时代

四面墙外

近年一款新型手机面市时，宣传文字说它可让“一切美好跃然眼前”，并让你“轻松拥有更大的世界、记录不凡的生活”。

智能手机推陈出新，掌上世界越来越精彩。然而，商家没说的是，手机送上无限美好但也隐藏无尽危险；稍不留心手指一按，你还来不及记录自己的不凡，就可能先迎来很大的不幸。

为了效率和便利，政府和企业把大量作业和服务搬到线上，并努力劝说民众上网上线。与此同时，它们不时都在提醒人们小心防盗、提防陷阱。在我们的手机上，正邪两道天天在较劲：有人千方百计诱你上钩，也有人唠唠叨叨怕你上当。

电子时代的使诈者手段多元，无所不用其极。公私机构忙着更新反诈防骗指南，向民众发出的提示长长一串：不要随便点击网上推送的链接、不要接听来路不明的电话、不要打开电邮里可疑的文件、不要下载不经消毒的软件……

许多企业都有强制的网络安全课，雇员上了课还须参加考试。80后是“数码原住民”，不难掌握防御窍门；80前是“数码移民”，容易在网络丛林中走失，但又怕丢失工作，只好死记什么是“特洛伊木马”“钓鱼网站”“蠕虫病毒”“逻辑炸弹”“飞马间谍软件”等等。

木马和蠕虫，无孔不入。很多年长人士宁愿错过，不愿做错，对不明文件软件一概不理，黑白两道都不得其门而入。这样的情况已在英国出现。《经济学人》杂志报道，超过半数英国人领教过网上诈骗，从此戒心深重，连正当信息也常被拒于门外。

矛盾的是，“电子政府”在各地都是大势所趋，越来越多公共服务在线上输送；但因势利导，这也助长假冒官网的涌现。政府劝了民众上网，又得防范人们上当。

在新加坡，政府一直在强化网络安全，民众教育用心细致；造假使诈有什么新招，必定及时向民众发布。然而，防骗防诈谈何容易？造假技术日益发达，一般民众越来越跟不上，除非天生火眼金晴，否则就那么一点皮毛知识，难以辨别真伪虚实。

网络世界易攻难防，一般市民觉得茫然，各国政府也忙于招架。强如中美两国，也勤于修筑网络防线、增强网战实力。它们的领导人都说，没有网络安全就没有国家安全。

中国网络达人周鸿祎说，网络战是秘密战，讲求渗透潜伏，长期谋划，瞬间致瘫。而且，国家力量已经入场，用的是军事级技术。网络战不止于秘密的盗取和系统的破坏，还有暗地里较量的信息和心理战，用来抢占思想高地、鼓动情绪，最终影响社会舆情。

有识之士说，在这信息洪流中，头脑清晰最重要，但这易说难做。各地民意调查显示，多数人读了假新闻也不知其假。幕后操控资讯的越来越多是庞大组织，用的是奥林匹克级的科技，并善于捉摸人们的心理，使人深陷认知误区而不自觉。

在新加坡人的手机里和社媒上，这种似是而非的信息早已泛滥。牵动人心的不仅是我们社会里的点点滴滴，还有国际上的大事和小事。近年来，朋友圈内转发的一大热门课题，是中美两强的激烈博弈。

中美纠纷越闹越僵，两方都难辞其咎，但明里暗里发布的信息，尽是自命清高、互相矮化的话语。中方指责美国为了保持世界“霸业”，到处“兴风作浪”以激起反华情绪，并且拉帮结派围堵中国；美方则指中国独裁霸道，对内罔顾民主人权，对外以大欺小、咄咄逼人，它的崛起是世界大患。

在国人的手机上，这两厢信息触屏可见，都有深信不疑者。我们是多元社会，不同的生活际遇和文化触觉，影响人们看待问题的态度。一些专家这么说：我们已来到“后真相”时代，真相是一面破裂成无数碎片的镜子，而人们以为自己的那一小块碎片就是全部。

就以美国牵头的反华国际联盟来说，一些人的直觉是这犹如“八国联军”，捍卫的是西方500年的霸业；另一些人则认同西方做法，认为这是维护世界法治秩序，以制止中国在各地威逼利诱。

博弈两方论述不全假，不过也都只说了半边的事实；一边没说自己姿态的强硬驱使大小国家向美国靠拢，一边没说自己高举的“替天行道”的大旗下不无“美国优先”的种种利益考量。

这样半虚半实的信息散见于世间各地。各种极其复杂的热点问题，包装成几十秒的视频，或耸动的三言两语，经蒲公英式的传播，海量的点击率唾手可得。相反的，抽丝剥茧般的持平分析，只有一小群知识人有耐心有兴趣消受。中庸的声音引不起注意，舆论走向两极，各地社会的和谐正被吞噬。

在触屏时代，一切都可转换成数据，都可以编程而后操控，包括人们的私密世界和精神活动，而数码科技和人工智慧还只是在起飞的阶段，人类弄虚作假的本领，还没到淋漓尽致的境地。

在未来世界，木马和蠕虫防不胜防，是非曲直更难看透，人们雾里看花，越看越迷惘。

作者是《思想中国》统筹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