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乙康：利用人工智能新科技提升医疗保健

我们的基本方针是确保医疗保健服务能够由人工智能辅助或增强，但不能由人工智能作出决定。但我们不能走向另一个极端，用法规和规则束缚自己，而无法利用人工智能所带来的各种机会。

纵观人类历史，科技突破一直是双刃剑。蒸汽机和纺纱机的发明开启工业革命。一方面，它们加速经济增长，刺激世界贸易。另一方面，它们导致对工人的压迫以及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兴起。互联网使无限量的知识变得唾手可得，但随之而来的是网络犯罪和对一代人心理健康的威胁。医疗保健正处于历史性科技突破的边缘。所拥有的数据前所未有，可从根本上改变医疗保健。

我相信基因组学、人工智能和对预防护理的关注——这三股非常强大的科学和政策力量的融合，将对医疗保健产生深远的影响。

防范不利因素

我相信，只有当我们防范重大风险时，创新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潜力。医疗保健领域有两个重大风险。

首先，是对社会道德伦理观念的破坏。遗传学决定人的核心构成。科学的进步使得人们能够轻松、廉价地绘制出遗传信息，甚至可以操纵基因。因此，我们现在可以编辑有缺陷的基因来治疗疾病。但理论上，同样的技术可以用来在婴儿出生前对其进行设计，或者根据基因质量挑选员工和授予大学名额。

保险公司也可以使用遗传信息来决定保险的承保范围，削弱保险的主要目的，即保护我们免受意外厄运，包括遗传不良基因的影响。因此，卫生部与新加坡人寿保险协会合作，拟定“基因检测和保险的暂行禁令”，禁止使用基因检测结果来决定是否承保。在某些情况下，我们须要加强这套禁制令，并成为永久指令。卫生部正在制定新的立法来监管基因和基因组测试数据的使用。它旨在解决潜在的不良后果，例如在保险和就业中歧视性地使用基因信息。我们将进行广泛的磋商，并希望在未来一两年内向国会提交法案。

第二个主要风险是医疗成本的上升。基因组学使精准医疗成为可能。这是指根据一个人独有的基因特质，量身定制合适的疗程，以治疗癌症等严重疾病。但由于这是量身定制的治疗，精准医疗会非常昂贵，每次治疗要花费数十万元。

在医疗保健领域，创新有着与大多数其他行业不同的含义。对于这些行业来说，创新意味着以相似或更低的成本，实现更好的性能或质量。只要看看几十年来半导体晶片、智能手机和汽车的性能和价格，我们就会明白创新的价值和好处。然而，在医疗保健领域，创新通常意味着以更高的成本，提高治愈严重疾病的机会或延长寿命。这是精准医疗的双刃剑。

随着时间的推移，精准医疗将逐渐成为临床实践的主流。然而，全球目前没有任何医疗融资体系，专门为全面资助精准医疗而设计。这意味着如果不加以干预，很可能只有富人才能负担，导致严重的不平等。因此，我们正在采取措施，以可持续的方式引入精准医疗，并为它成为主流的那一天做好准备。

例如，我们正投资于在本地发展精准医学疗法的能力，缩短生产时间，并在不久后降低成本。我们已加强医疗科技评估，以严格评估精准医疗等高成本疗法的成本效益。如果这些疗法被证明具有临床和成本效益，我们就给予津贴。

终身健保理事会下周将发布报告。他们建议将终身健保承保范围，扩大到经批准的精准医疗疗法。卫生部打算采纳这项建议。这样，经批准的疗法将被纳入津贴、终身健保和保健储蓄支持框架，所有新加坡人都能受益。减轻科技突破的风险往往是被动的，但利用相关机会改变医疗保健，需要积极主动的规划。

我将重点介绍突破性科技在医疗保健方面的优势。这有三个方面：一、在医疗机构中应用人工智能；二、发展预测性预防护理；三、建立信息科技基础设施系统以实现这些功能。

人工智能增强型医疗保健

首先，我们如何在医院和诊疗所应用人工智能。医疗保健在采用突破性科技方面具有优势，因为它是一个受到严格监管的行业。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人工智能对创意行业造成极大破坏，人们可以泰勒丝的风格创作一首歌曲，并用她的声音演唱。在医疗保健领域，由于法律和条规完善，我们可以确保经常会有临床把关，以及医疗专业人员的判断不会被取代。

因此，我们的基本方针是确保医疗保健服务能够由人工智能辅助或增强，但不能由人工智能作出决定。但我们不能走向另一个极端，用法规和规则束缚自己，而无法利用人工智能所带来的各种机会。我们必须积极主动地识别人工智能在医疗保健的用例，并调整规则和法规以促进其应用。

卫生部将在未来五年，向保健创新基金注入约2亿元。这超出政府通过研究、创新与企业计划对研究和创新的投资。如果我们想让科技产生强大影响，我们须要超越创新。由政府进行一些推动是必要的。卫生部将确定经过验证且有影响力的科技或用例，并将其扩展到全系统的国家项目。我们将从两个项目开始。

首先，我们将把重复且耗时的工作自动化，例如日常文件归档和查阅医疗记录。医护人员必须为每名病患做这件事，以更新他们的病史，但这会占用大量时间。此外，许多病患认为医生忙于使用电脑，没有关注他们，而实际上医生正在仔细聆听和更新病患的病历。人工智能工具现在可以自动转录和总结医护人员与病患之间的对话。这些信息在成为正式的医疗记录之前，仍须经过专业人员审查。因此，它不会取代人类，但会提高效率。

新加坡政府科技局（GovTech）已开发名为Scribe的工具，它可以处理英语、马来语、华语甚至新加坡式英语，并将逐步推广到更多的公共医疗用户。医疗保健集群也采用各种工具来做这方面的工作。卫生部将协调公共医疗机构的努力，在2025年底之前，在整个公共医疗系统中推出自动化记录更新。如果一切顺利，医生、护士、综合医疗保健人员和医疗社会工作者就可以花更多时间与病患互动。

其次，我们将使用人工智能进行成像，以提高护理质量。医院使用人工智能进行胸部X光和结肠镜检查。我们可以在整个系统中制定这些标准做法。但必须注意的是：人工智能成像功能强大，可以发现最微小的异常，但并非扫描中看到的所有异常都具有临床意义。我们不应该对检测到的每一个异常都做出反应，这只会增加病患不必要的焦虑，导致过度和无效护理。

我们应该负责任地使用人工智能成像技术，只检测和追踪具有临床意义的体征。这样，我们现在就可以更早地发现这些迹象，并在它们变得严重之前及时处理，而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担心和恐慌。除了结肠镜检查和胸部X光检查，我们也将评估如何在乳房X光检查中采用人工智能图像分析。如果证明有效，从2025年底开始，我们将开始在整个系统中逐步推广，并制定适当的工作流程和护理途径。人工智能成像将有许多其他应用。为了加速部署，我们已建立一个名为AimSG的信息科技平台，公共医院可以通过单一平台，采用不同的AI成像模型，并监控模型的性能。

开发预测性预防护理

当前风险因素与未来疾病之间存在众所周知的相关性。例如，如果你吸烟或吸电子烟，你就更有可能患上许多疾病，包括癌症和失智症。如果你不运动并摄入过多的糖，就容易患上糖尿病。如果青少年睡眠不足并花费大量时间在社交媒体，患抑郁症的风险就会更高。有了人工智能，可以拥有更加复杂和多变量的疾病预测模型，包括健康状况、生活方式、社会经济状况等参数。增加遗传信息可以使此类模型更加强大。

在新加坡，每天约有60人心脏病发作和中风。有了足够数据和训练有素的模型，就可以提前预警许多人。然后，我们可以开出预防措施，包括改变生活方式或服用药物。因此，我们可以非常显著地避免疼痛和痛苦。这是一个重大的转变。我们须要谨慎对待预测，否则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担忧和恐慌。

我们将从家族性高胆固醇血症（Familial Hypercholesterolemia，简称FH）开始。FH是由基因缺陷引起的，它会影响身体处理胆固醇的方式。患有这种疾病的人更容易出现非常高的胆固醇水平。他们患心脏病的可能性是正常人的20倍，而且在年轻时出现心脏病发作的风险也更高。它也是遗传性的，这意味着它可以在家族中遗传。

通过基因检测，我们可以相对直接地判断某人是否患有FH。基因突变与异常高胆固醇水平之间的关联，对于FH也已得到充分证实。我们不会将人工智能用于此用例，但它们所基于的原则是相似的。过去一年，卫生部一直与新加坡精准健康研究所（PRECISE）和医院合作，为FH设计适当的预测性预防护理途径。

参与健康SG计划的家庭医生和综合诊疗所，将帮助识别胆固醇水平异常高的病患，并建议他们接受FH缺陷基因检测。测试将获得津贴，其余费用可使用保健储蓄支付。如果个人的FH检测呈阳性，则将鼓励其父母、兄弟姐妹和孩子接受相同的测试。这称为级联筛查。通过重复此过程，我们可以尽早发现患有遗传性疾病的人。我们将建议他们尽早养成更健康的生活方式，并在必要时开始降胆固醇治疗，以降低他们患早发心脏病的风险。

为了遵守财政纪律，我们已经做了统计。从本质上讲，我们在基因筛查和支持预防护理方面会花费更多，但可减少后续心脏病治疗的费用。在30年的时间里，我们将花费大约1万4000元来避免一场心脏病的发作，这被认为是具有成本效益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基因检测成本的不断下降，我们能够更好地识别受影响的个人，只需进行一次测试，就能用结果来预防一些疾病。

我们将从明年年中开始实施FH用例，包括建立一个基因组评估中心。如果成功，我们将针对乳腺癌、结肠癌、糖尿病、肾衰竭、中风和心脏病等严重疾病推出基因检测。这就须要训练复杂且多变量的人工智能模型。

如果我们没有在基因组学研究进行多年投资，并建立健康SG制度，以提供政策实施平台，我们将无法实现这一点。在幕后，我们利用人工智能的魔力及预测能力。在前端，它通过健康SG计划和家庭医生，给病患友好的服务。如果病患极有可能罹患特定的严重疾病，后端系统会提醒家庭医生。医生将能够采取必要的医疗措施，并为病患提供咨询和建议，以避免将来患上严重疾病。借助新科技，我们使家庭医生能够提供更好的护理，并让个人能够更好地照顾自己的健康。

建立信息科技基础设施

随着我们使用大量数据来改善医疗保健服务并预防严重疾病，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对数据安全和隐私的担忧。2018年，我们发生严重的健康数据泄露事件。从那时起，我们彻底审查信息科技系统和程序，并在网络安全方面投入大量资金。出于安全原因，我无法详细阐述我们所做的工作，但我将列举两个举措。

首先，我们将医疗数据存储在由政府科技局和新联科技（Synapxe）管理的专用云，让我们可以完全掌控数据。其次，我们的办公设备并未完全连接到互联网。医护人员使用虚拟浏览器浏览白名单互联网网站。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的网安措施之一。至于保护数据隐私，政府两年前开发了TRUST数据交换。这是一个国家平台，可以共享数据集以用于研究。

通过TRUST，根据政府匿名标准，病患的身份和标识符将从各种数据集中删除。研究人员必须提交详细的申请，才能使用数据进行研究；如获批准，所申请的数据将在安全的TRUST环境中汇总以进行分析。研究人员无法下载任何数据，分析完成后，数据将删除。

未来几年，我们将进一步开发信息科技系统，以推动创新，同时确保网安和数据隐私。第一个重大发展是整合公共医疗系统的电子病历系统。在三个医疗集群中，有两个已在使用相同的电子病历系统。最后一个集群将在几年后加入。届时，新加坡可能成为整个公共医疗系统使用相同电子病历系统的唯一国家。这将提高在病患的整个疗程中所收集到的数据的质量，为医生在不同机构和环境中做出决定提供更好的依据。同时，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将融入电子病历系统以供使用，成为临床和工作流程的一部分。

其次，我们将开发信息科技平台来培训和开发人工智能工具。严格来说，人工智能功能不是开发或构建的。相反，它们是在经过训练并使用真实数据不断完善后出现的。通过一个名为HEALIX的新平台，借助高级学习和智能交换赋能健康管理，将实现最新、一致且匿名的临床、社会经济、生活方式、医疗保健运作和基因组数据的安全共享。利用这些数据，HEALIX将训练各种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工具，包括预测性预防护理。HEALIX将成为医疗保健系统的人工智能技术工厂。

我希望我已制定一个与我们所处的科技时代相称的雄心勃勃的计划。这是多年来许多专家和机构工作的成果。从EMR和TRUST到健康SG和HEALIX，我们一步一脚印地建设，如今有了未来的战略计划。新加坡正在快速老龄化，现状是不可持续的。我希望这种创新和追求进步的精神，将在医疗保健领域继续发展，并传播到新加坡开展的每一项事业。

作者是卫生部长，本文是他10月10日在新加坡健康与生物医学大会的主旨演讲

黄金顺节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