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安：马国种族主义有解方吗？
种族主义其实在考验着多元种族社会的每一个人。遇到种族冲突事件，我们是站在宽容、和解、原谅的一方，还是站在敌对、抗争、不妥协的一方？
马国政治动荡的这些年（2018年至2024年），种族主义气焰特别嚣张、肆无忌惮。政治人物的论述每每触及种族主义的敏感神经，像“华人是贪污的根源”“华人较富有，挤压了马来人生存空间”，还有“华人觊觎马来人土地，必须捍卫”，都是典型的种族主义论述。
不久前闹得满城风雨的“KK MART真主袜”事件，以及高跟鞋疑似真主字样风波，看似维护宗教圣洁，实质上还是种族主义的幽灵徘徊其间。
马国的种族关系，是不是真的很糟糕呢？
网络上有个三大种族的访问特辑，让我们可以一窥各个种族对种族歧视、种族和谐的看法。一受访的马来人坦言，曾经跟华族友人去华人聚集的咖啡店喝茶，他只喝茶，没有吃东西，但却听到旁边有华人嘲笑他，说这里卖的是非清真食物，有猪肉，你怎么可以来这里？他辩白，我只喝饮料，有错么？
另有一印度人受访，他有一次在吉隆坡茨厂街闲逛，遇见三四个女子，看到他，紧紧张张竟然喊打劫！他们相隔有20英尺远，又没有亮刀，怎么打劫？结果她们真的报了警，有警察上来盘问。这些满脸胡须的印度人一脸委屈，说你们的既定印象：印度人不是酒鬼，就是劫匪？
还有一个马来人，说他去应征工作，华人老板问他会不会讲华语？尽管那份工作是货仓管理员，基本上不必用华语。
受访的三大种族都认为，人们都有根深蒂固的既定印象：华人很会赚钱（奸商）、印度人是酒鬼（流氓）、马来人懒惰（没出息）。
这样互相歧视的通病，契合对种族主义的一般解释：种族主义，是一套极右翼的社会意识形态，其基本信仰为人类可以被分类成不同和互不附属的人种，并且主张某些种族的人在本质上比其他种族的人优越。种族主义也赞成对某些种族的人以轻蔑、讨厌、辱骂、隔离的方式对待。
种族主义，轻微的，互相轻蔑、辱骂、讨厌；严重的，可以变得很可怕！1969年发生在马来西亚的“5.13事件”所引起的暴乱、互相杀戮、烧房子，尽管过去了50多年，仍然无法从人们的记忆中磨灭，尤其是在暴乱中失去亲人，家园被烧毁的人更是难以忘怀。
更可怕的，是1994年发生在非洲卢旺达的种族灭绝事件。胡图族与图西族因为一些土地争端和侵犯宗教禁忌的谣传，就开始互相杀戮，在100天内，约有50万至80万人罹难。
种族主义所引起的冲突与杀戮，一再发生，真的无解么？南非曾经是种族主义的重灾区。白人政府实行种族隔离政策，但黑人不愿屈服，采取各式各样的抗争，示威、丢炸弹、谋杀、袭击白人区等等。但随着黑人领袖曼德拉的出狱，白人让出政权，于是臭名昭著的种族隔离政策划下了句点。但是，种族主义也就此划下句点么？看来未必，种族矛盾还在、冲突继续、杀戮继续，绝对不是开香槟庆祝的时候。怎么办呢？于是，在总统曼德拉还有南非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图图大主教的倡导下，于1995年成立了真相和解委员会，积极廓清历史伤痕。
真相和解委员会真的巨细靡遗，把一件件在种族隔离政策期间发生的种族冲突惨案中血泪交织的冤案、错案摊开在公众面前。委员会必须公正、不徇私、明智地找到种族和解的最佳方案，让种族歧视、冲突、矛盾被化解，让仇恨得以放下，错误得到宽恕。
有一个案例最值得一再重述：“一名白人警察，在种族隔离期间污蔑一名黑人青年偷窃，将无辜的他逮捕，并且将他杀害。受害人的妈妈竟然不要求白人警察被判处死刑，而是代替她死去的儿子，每个星期至少两天到她家吃饭，像她的儿子那样陪伴她。这位黑人母亲的宽恕、既往不咎，使得白人警察泪流满面，跪下求黑人妈妈的饶恕。”
这样的和解，真挚温馨感人。
“5.13事件”呢？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为何没有成立真相和解委员会？
还记得人道主义马来作家、马国国家文学奖得奖人奥斯曼阿旺在“5.13事件”之后，说过这样的话：“（大意）一个吉兰丹甘榜的孩子，和茨厂街的孩子，和园丘印度人的孩子，流的血都是红色的！华人、印度人绝不是马来人的敌人，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贫穷、贪污、愚昧与不公义。”这是以何等的开明、何等的宽大胸怀看待种族关系啊！
奥斯曼阿旺身体力行，结交了许许多多华族、印度族朋友。有一次他入院动手术，需要人输血，结果一呼百应，许多马来朋友、华族、印度族朋友都捐了血。手术后，记者、友人去医院探访，他见到他们，就打趣说：“现在我身上，终于拥有三大民族的血液了。”
种族主义其实在考验着多元种族社会的每一个人。遇到种族冲突事件，我们是站在宽容、和解、原谅的一方，还是站在敌对、抗争，不妥协的一方？
像这次“KK MART真主袜”事件，在极端种族主义者高分贝地喊“杯葛”、真主不容许被沾污，当事人道歉了也不放过，最高元首的劝谕都当耳边风，更多人起哄之下，强调宽容、谅解、息事宁人的声音反而极其微弱。
如果站在真理、宽容、接纳彼此这一边的人都选择沉默，那么，马国的种族关系不得不让人忧心忡忡啊！
作者是本地写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