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山：安华政权稳定受质疑

近日在不同场合遇上一些关心马来西亚政治发展的新旧友人，不约而同地都认为：“（马国首相）安华的政府看起来越来越稳，应该会做完整届（国会）吧？大选应该不会那么快又来吧？”对此类说法，我一般是礼貌性地一笑置之；如果被逼要说点什么，我通常也只是含糊地以“希望如此”悄悄带过，因为在社交场合，可能不太适合大费周章地作一番分析解读。

严格来说，上述说法至多只对了三分之一。马国师承英国西敏寺议会民主制度，每一届国会的任期至多五年，但在五年任期里得以随时解散。担任首相者必须拥有过半国会议员的政治支持，方才得以执政，否则必须离职。届时国家元首可能（通常是在离任首相的劝谕下）解散国会再次举行大选，元首也可能委任另一位可掌握过半议员支持的议员，来出任新首相。安华当下掌握国会大约三分之二的议员支持，所以在许多人眼中，他的执政地位稳如泰山，“应该会做完整届”“大选应该不会那么快又来”。

马国大选的确“应该不会那么快又来”，但不是因为政局颇为稳定，不必很快再次举行大选，而是因为政权的更替，未必须要通过大选来达成。

这不是危言耸听、鼓励政变或违反民主原则的言论，而是如上一段所解释，反而是个实事求是，符合议会民主的政治实践。

马国上一次不通过选举即朝野换位更替政府，是在2020年初的喜来登政变。当时有20多位来自执政党的希盟议员一夜倒戈，转而支持反对党一方，时任首相马哈迪承认失去过半数议员支持而下台。但马国当时没有举行大选，而是直接换了声称拥有过半议员支持的慕尤丁当首相。不到两年后，慕尤丁仍然无法证明自己拥有过半议员支持，只好辞职。同样，马国也在未经大选下又换了一位首相，直到2022年底，国会任期越来越逼近五年期限时，方才举行大选。所以前车可鉴，马国大选的确“应该不会那么快又来”，因为不必“那么快又来”，也可实现一些政治野心家的政权更替目的。

安华政府是否“越来越稳”呢？表面看起来的确如此。安华不但握有可修宪的三分之二议员支持，甚至近月来还锦上添花，有六名来自在野的土著团结党议员倒戈，宣布支持安华的政府。他们声称改变政治立场的主要原因，是反对党选区没有获得政府拨款，难以有效服务选民；虽然希盟政府宣布要公平分配拨款予所有选区，但迟迟没有落实。这些议员都没有退党，也就是没有主动变更党籍，所以没有抵触马国的反跳槽法（变更党籍的议员可被国会议长悬空议席），原则上得以保有各自的议席。

但土团党遂修改党章，规定做出如此行为的议员，党籍自动失效（也就可触动反跳槽法来引致议席悬空）。日前土团党正式通知议长，相关几名议员已无党籍，希望议长尽快悬空他们的议席。但政府委任的议长却慢条斯理地处理这场政治危机，还征求有关议员的说法等。

如果最终议长悬空议席，相关议员势必入禀法院，理由是他们的党籍被自动注销，实质上形同被土团党开除党籍，也就符合反跳槽法中的例外，无须悬空议席。若议长不悬空他们的议席，土团党应该也会入禀法院，寻求司法复核议长的“不作为”。

对安华来说，上述变节议员之议席是否悬空，是一把双刃剑。如果他们的议席得以保留，短期内，安华的政治支持力会如虎添翼。但在喜来登政变发生不久前，也有多位反对党议员群起支持希盟政府，然而希盟许多议员却改而支持反对党一方，导致马哈迪下台。安华对这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政治变节，应该心有余悸。这说明他当下的执政形势未必特别稳定。

反之，如果安华所钦点（据闻也是颇信任与器重）的议长顺应反对党要求，悬空有关议席，则会让人产生安华支持者逐渐众叛亲离的印象，搞不好会微妙地引发弃船效应，动摇他的政权稳定。

从更基本层面来说，安华政权的不稳定性，也表现在民意上。在一年多前的上届大选里，安华所赢得的马来人选票不过两成多左右，其他七成多是投给反对党国盟，尤其是实质主导国盟的伊斯兰党。这些马来选民的主要政治诉求，是希望看到更独尊马来族群利益与社会回教化。安华政府与他们的政治理念背道而驰。这从反对党在去年州选与其他补选取得的成绩可见一斑。

因此，安华近来的政治举动，不得不带有更浓厚的宗教色彩，尝试化解政治压力，但能有多少成效，见仁见智。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