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胜:欧洲调整国防工业政策须加快达共识
建立欧洲计划所需的额外官僚机构,往往超过规模经济的潜在收益。欧洲多国的项目合作比较典型的特征就是拖延,这被视为欧洲国防工业政策调整的一大障碍。
2023年,欧盟公布了有史以来第一份《欧洲国防工业战略》,提出欧盟须要加强欧洲国防技术和工业基础(EDTIB),加强欧盟国防工业能力建设愿景,旨在更好地应对不确定的未来。2024年初,欧洲两个老牌大国法国和英国相继宣布,推动国防工业进入“战时经济”。
冷战结束以来,欧洲各国对军事装备的需求急剧下降,国防工业能力也相应地下降。俄乌战争暴露了欧洲国防工业能力的短板,原先设定的有效“及时”交付,变成为了实际上的“不及时”。因此,包括欧洲国防工业能力在内的一系列国防工业政策亟需调整。然而,欧洲国防工业政策调整能否改善其安全状况,值得观察。
从冷战结束到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欧洲国防预算连续多年下降,不可避免地导致欧洲国防工业能力缩减。冷战期间,欧洲各国政府愿意为一定程度的国防工业产能过剩提供资金支持,以确保可以获得打大规模战争的装备和弹药。冷战结束后,欧洲国防工业别无选择,只能做出降低产能的决策。
缺乏应对大规模战争准备
欧洲在向乌克兰提供武器装备和弹药方面存在困难,这表明欧洲国防工业在武器和弹药生产方面,没有准备好支持大规模战争。欧洲各国政府在供应和武装邻国的能力方面存在重大缺陷,更不用说自己打一场大战了。
国防预算的减少意味着,即使像德国这样工业化大国,也已经失去了一些生产能力。此外,还受到人员短缺和采购流程缓慢的阻碍。虽然法国宣布推动国防工业进入“战时经济”,但仍然存在相互矛盾的地方:一方面需要“战时经济”,另一方面因为没有新的采购计划,法国国防工业生产能力并没有增加。只有有了更高的生产能力,才会有相应的回报。许多国家已经宣布大幅增加国防开支,旨在解决长期存在的能力短缺问题,支持军队现代化,补充库存,并填补因向乌克兰援助装备和弹药所造成的缺口。然而,欧洲目前的国防工业能力,在短期内难以满足这种不断增长的需求。
欧洲存在严重的国防工业能力不足的问题,难以迅速增加或恢复生产。
一是供应链所需时间拉长。重启处于休眠的生产线需要一定的时间,一套武器系统,一种原料,两到三年的交货时间已经成为常态。制造坦克装甲的专用钢材,需要8至12个月才能交付;而用于制造坦克的某些电子元件的交货时间更长,长达24个月。从订购到交付非制导155毫米炮弹的时间为10至20个月,而制导炮弹则为24至36个月。这些越来越长的交货时间拉长了供应链战线,造成供应链瓶颈。
二是提高产量面临困难。长期以来,欧洲各国为了应对国内和核心出口市场的低需求水平,工业产能已经缩小。提高产量涉及扩大设施和招聘额外的技术人员,既昂贵又缓慢,即使是生产炮弹等相对简单的武器系统,也具有挑战。对于已经长时间不生产的产品,重新开始生产通常更是困难和成本高,任何被封存的设施和工具,都可能须要升级和翻新,某些部件可能已过时,须要重新设计,比如:豹1和豹2坦克要恢复生产,一些备件已经不能再用,某些组件必须手动维修,因此恢复生产前期工作就长达6个月。
行动上缺乏急迫感
欧洲国防工业政策调整可能会在国防生产、采购和运营方面进一步分裂欧洲人。
在俄乌战争背景下,欧洲目前呼吁填补缺口和增加库存,但这并不能提供足够的政治方向和规模,来维持欧洲国防工业的生存。核心挑战主要集中在两个层面:
第一,没有产生真正变革思维和政策行动。近年来,美国“重返亚洲”的信号越来越强,并且美国大选对欧洲防务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特朗普当选,甚至扬言要退出北约。从逻辑上讲,美国将相应地减少在欧洲防务中的作用,并期待欧洲国家加强行动。随着这种状况越来越清晰,欧洲需要政治思维的划时代转变,同时大幅增加国防开支,并重新树立公众对强大国防需求的支持。这些要求目前看起来都没有得到保证。
尽管欧洲须要调整国防工业政策,但尚未实现对军队进行重大资本重组或大规模采购以解决能力差距,言辞多于行动。这表明,尽管俄乌战争发生在北约边界上,但欧洲各国政府尚未将其视为对北约领土的现实威胁。宣布欧洲正在转向战时经济似乎为时过早,甚至牵强附会。至少在西欧,几乎没有证据表明,政府正在竭尽全力为战争做准备。他们没有将国防开支增加一倍、重新部署主要资源、增加军队招募或征用工厂等。欧洲和平时期的思维方式可能已经根深蒂固,欧洲需要的不仅仅是因受一场战争影响而调整国防工业政策,而是真正的变革性思维和政策行动。
第二,没有明确的合作意向。中欧和东欧的大多数国家严重依赖美国的武器装备,这使得它们对欧洲内部防务合作的意愿降低。并且,建立欧洲计划所需的额外官僚机构,往往超过规模经济的潜在收益。此外,欧洲多国的项目合作比较典型的特征就是拖延,这被视为欧洲国防工业政策调整的一大障碍。
尽管西欧国家更多地参与欧洲防务合作,但从没有明确的潜在合作领域。相反,俄乌战争导致欧盟合作中的一些关键利益相关者,更加依赖主要来自美国现成的武器系统,德国购买F-35战机就是很好的例证。因此,俄乌战争似乎不会给欧洲国防工业合作带来新的动力。
欧洲国防工业政策调整,目的是要其国防工业设施对各种能力进行整合,每种能力都满负荷运转,向所有欧洲国家供应,并出口到欧洲以外的国家。这些国防工业设施分布在欧洲各地,以便相当多的国家能够分得一杯羹。因此,在保障系统良好运作的同时出现了既得利益,显然这样的布局很难做到利益平衡。
未来的欧洲防务
短期内,资金缺乏和体制结构混乱,不会促进国防工业投资最大化,欧洲国防工业政策很难取得比较好的成效。然而,从长远来看,目前与国防工业相关的研发主要集中在国家层面,与各国的发展有很多重叠的地方,这将大大提高欧洲国防工业和技术基础。虽然欧洲当前还没有表现出一致的、连贯性的愿望,但至少为欧洲各国提供一个机会,让它们思考欧洲到底需要什么,以及欧洲可以做些什么来使得世界和欧洲本身更加安全。
在某种程度上,欧洲严重误解了俄罗斯的意图和野心,导致对俄罗斯现任领导层的幼稚态度。当务之急,是欧洲要重建对俄罗斯和后苏联空间作为政治和社会领域的了解。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找到解决战争根源的有效办法。欧洲还必须应对俄罗斯以外的其他威胁,欧洲安全现实和复杂性的绝大部分内容,是要面对风险和威胁格局的多样化。
欧洲防务是一个开放的体系,美国、俄罗斯和乌克兰只是欧洲防务的参变量,但40多个欧洲国家是这个体系的自变量。要使未来的防务路径更加欧洲化,核心问题是欧洲防务须要在国防工业能力、战略前景等方面达成共识,形成高度相互依存。
作者是香港国际问题研究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