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庆玲：沙特妇女现代化与民族国家建构
2024年3月9日，著名政治家和撰稿人杰森·格林布拉特（Jason Greenblatt）在短文《沙特阿拉伯正处于一段非凡的旅程中——我亲眼目睹》中惊叹，沙特被《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评为世界第九强国，正在蓬勃发展，女性在社会、娱乐、文化和开放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在文中，格林布拉特多次强调沙特在重建与重塑自我方面的努力，文章开头他疑惑：“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能否重塑这个国家？”在结尾时他肯定：“人们很少有机会看到一个国家在项目、基础设施、新经济乃至社会本身方面为未来建设和重建自己。”
现代沙特国家建构的历史并不太长。20世纪初，中东政治地图发生巨大变化，奥斯曼帝国解体、土耳其共和国建立。埃及、土耳其、伊朗和阿富汗掀起的世俗现代化改革运动，都涉及妇女议题。民族国家建构的需求在现代化进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妇女议题必不可少。正如哈佛大学教授蕾拉·艾哈迈德说：“妇女成为（埃及）民族主义论战的主题，伊斯兰关于妇女的风俗和法律在中东社会第一次被公开讨论。”埃及伊斯兰改革主义者穆罕默德·阿布杜和世俗民族主义者一起支持给予妇女教育，把妇女解放的重要性，从个人提升到家庭、民族与整个社会的未来。
相对于埃及、土耳其和伊朗，沙特是一个例外。20世纪初期，阿拉伯半岛的内志（Najd）地区仍旧是沙漠广袤、人口稀少、游牧业为主、有少量的绿洲农业。统治这一地区的沙特家族与瓦哈比教派联盟，在1932年建立独立民族国家后，沙特国王开始一系列加强中央集权的改革。
沙特的瓦哈比教派倡导生活简朴，要求男女隔离，严禁男女之间非婚姻的性关系，号召教徒向通奸妇女扔石头。建国初期，沙特国民经济基础薄弱，无工业化基础，财政收入来自朝觐。1938年美国石油公司在沙特达兰的油井喷出石油，而沙特获得越来越多的石油产地使用费。这些资金被用于交通建设、建医院、办学校、引进西方男性教育，但还没实施妇女教育。
20世纪下半期是中东妇女现代化承前启后的年代。大部分中东国家开始工业化，妇女不仅继承20世纪早期妇女在涉及教育、就业与参政领域的成果，而且将教育与就业的规模扩大。沙特开始从传统以游牧为主的经济向现代经济转变，大量石油收入是现代化的资金来源。在民族国家建构方面，从建立在部落社会基础上的国家，向现代国家转变。
在推动社会现代化进程中，国家代替部落发挥着重要作用。1953年，沙特开国国王伊本·沙特的儿子法赫德被任命为教育部长，建立现代教育体制。他不顾宗教保守派的阻止，开设女子学校。1962年，费萨尔国王颁布沙特历史上著名的执政方案，即沙特现代化的蓝图。
同年，费萨尔及夫人主持成立女子学校。1975年，法赫德以王储身份实际执政，石油收入猛涨，此后沙特用比较短的时间，走完欧洲发展资本主义经历的百年路程。
在现代民族国家建构的背景下，现代教育体制完善，妇女教育得到很大发展。沙特妇女教育开始较晚，但是1970年代以来发展较快。男女成人识字率在1970年至1990年，从9%上升到62%，1990年沙特成年女性识字率为48%，埃及为34%。20世纪80年代，多所女子学院建立，沙特国王大学设立独立的女子学院。在1980年，大约有5000名女性在国外完成高等教育。
20世纪80年代中东最突出的特点之一，是伊斯兰复兴运动进入高潮。影响所及，沙特妇女参与经济现代化停滞甚至倒退。保守伊斯兰主义者对沙特王室推行现代化不满，1979年发生麦加叛乱，迫使政府取消有利于妇女现代化的政策。
沙特王室延缓改革开放，严格执行男女教育分开制度，女性职业被限定在教育和卫生保健领域。妇女美容美发店和女性电视播音员被取消，禁止电视播放女性的画面，妇女不能单独驾车，没有男性陪伴不能旅行，在公众场合必须蒙面纱。1990年至1992年，沙特妇女劳动力占总劳动力的7.1%，埃及为21%。沙特社会存在一个引发国际社会关注的现象，美国前总统卡特在《她们的世界：来自卡特总统的疾呼》指出，几乎60%的沙特大学生为女性，但是约78%的女大学生找不到工作。
近10年来，变化在发生。在执政者大力倡导下，沙特妇女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2016年，沙特政府发布《2030年愿景》，确立三大愿景目标：阿拉伯与伊斯兰世界心脏、全球投资强国和亚欧非枢纽，致力于到2030年将女性占劳动力比率增加到30%。培养她们的才能，投资于她们的生产能力，使她们能加强自己的未来，为社会和经济发展做出贡献。2017年萨勒曼王储说：“在努力实现2030年愿景目标时，依靠我们年轻男女公民所扮演的角色，成为各方面的先锋模范。”
1948年的《世界人权宣言》是维护男女平等的国际公约，当年签约时，沙特因反对其中婚姻自由的条款而选择弃权。2023年12月5日，沙特人权委员会副主席希沙姆·阿勒谢赫在北京召开的“纪念《世界人权宣言》发表75周年”国际研讨会开幕式致辞，呼吁各国根据联合国宪章及有关国际公约，履行促进和保护人权与自由的基本义务。
各种事实表明，沙特民族国家建构的新变化与妇女现代化议题相互交织，它带来的积极效应正如格林布拉特所言：“你很少有机会看到历史在你眼前展开，一个国家正在重塑自己，努力成为世界领先的商业、旅游和生活目的地之一。更难得的是看到一个国家的人民，特别是年轻的成年人和青年，拥抱和热切支持这些变化，并希望自豪地帮助推动这些变化。这就是今天的沙特阿拉伯。”
作者是云南大学一带一路研究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