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山:民情左右各地对以哈冲突看法
中东战火近两周重新燃起,世界各地对持续了四分之三世纪(自以色列1948年建国算起;亦有认为应从百年前的《贝尔福宣言》算起)的以色列—巴勒斯坦冲突的立场与意见,尤其是对巴勒斯坦激进组织哈马斯对以色列所发动的闪电攻击一事,看来多有微妙不尽相同之处。这些分歧许多时候是与各地社会政治情况息息相关的。
在美国,一些州属(如纽约州)有着为数显著的犹太裔人口,对选举也就有显著影响。全美各地都有影响力巨大的犹太裔政治经济精英(如目前的国务卿和财政部长等皆为犹太裔),社会主流情感也更为倾向以色列。
虽然不应把犹太人和锡安主义者(广义来说即现代犹太复国主义者)划上等号,但大部分犹太裔美国人至少在不同程度上支持以色列,包括捐助各式各样的犹太复国主义活动,更有许多持有美以双重国籍,同以色列的关系千丝万缕。如现任美国驻日本大使、前白宫幕僚长伊曼纽尔就曾在以色列当过兵;以色列总理内坦亚胡的青少年更是在美国度过的。近年来在约旦河西岸等地极为活跃也充满争议的犹太裔垦殖民中,更有许多人来自美国。
所以大致上来说,高调出面支持以色列,在美国社会是政治正确的,即便会伤及或盖过巴勒斯坦方的诉求。高调不支持锡安主义诉求,至少在美国是有可能不知不觉间被标榜为反闪族(反犹太)主义,虽然如上所述,犹太人不一定就是锡安主义者。况且,在族群学上,闪族人其实包含犹太人以及阿拉伯人,但近年来反闪族却只被视为是反犹太的象征。
美国内部也有为数庞大、在政治上影响力越来越大的福音派基督徒。他们对犹太人千年的苦难,以至延伸为现代犹太复国主义,有无限的同情与认同。所以,虽然美国在以色列建国初期态度暧昧,甚至有所保留,但对以国的支持多年来坚定不移。虽然没有公开派兵,但美国在以国跟许多欲毁灭它的阿拉伯邻国的战争中,都毫无保留地支持以国。有美国作为强大后盾,以色列在这些战争中大多是大获全胜。
虽然美国拜登政府不尽认同以色列的垦殖民政策,认为有损国际上主催的以巴两国方案,对以色列当下的右翼政府,尤其是总理内坦亚胡,颇为冷淡,但在最新爆发的以哈冲突中,拜登政府仍迅速支持以方,美国两个航空母舰战斗群马上被派往附近海域候命,军事资源也优先、源源不绝地送到以色列,彰显美以的坚定邦谊。
然而,也是近些年来,即便发生了哈马斯残暴的攻击行径,美国内部各层面对以巴冲突的态度也有着微妙变化。这主要是基于人口稳定增加的阿拉伯裔美国人以及美籍穆斯林,在政治与经济主流的参与与日俱增。
越来越多阿裔和穆斯林就像犹太裔美国人一般被选上市长、州级官员以至国会议员等,他们之前相对低调的志向与世界观,再难以被压制。他们绝大多数也不是反犹太人,却是更同情与认同巴方的诉求,尤其是巴人不欲生活在以国占领下的希望。一些美国左派知识分子也声援他们。
但即便是在更广义的美国社会,各界对以巴冲突的看法,也相当复杂。有人好奇指出,在哈马斯袭击后,好像没有太多美国家庭悬挂以色列国旗,来展现和以国的团结决心。这与过去一年多在俄乌战争里,美国各地许多家庭悬挂乌国国旗表达支持的做法,截然不同。在未来一年,美国的总统与国会竞选活动趋向频密,美国人口也有着微妙变化,对于大选成绩,以哈冲突的影响会发酵到何种程度,值得关注。
在欧洲,尤其是有残暴对待犹太人的不光彩历史的国家,对以色列的强大支持几乎不言而喻。但也许是这些国家顾及自己也有不断增长的阿裔与穆斯林人口,一般上会强调两国方案的重要性。在穆斯林人口比例极高的国家里,对巴方诉求的支持,即便会伤及以方,还是毫无疑问支持的。这主要是基于“全球穆斯林皆兄弟也”或“伊斯兰大团结”的理念,虽然不是所有巴人都是穆斯林。
巴人里基督徒也不少,也有信仰其他更小众的宗教。巴勒斯坦诉求当年是作为一个民族解放运动,而非宗教运动建立起来的。如除了哈马斯外,也有一些比较激进的巴解派系,是由非穆斯林或社会主义者所领导,如曾挟持游轮的巴勒斯坦人民解放阵线即为一例。无论如何,近年以来,巴解运动已经演变得宗教色彩日益浓厚。
个别阿拉伯国家,如埃及与约旦,和以色列有正式外交关系;而在《亚伯拉罕协议》(凸显犹太人与阿拉伯人皆为先知亚伯拉罕的后代,应相互友好)下,如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等波斯湾国家,近年来也和以国建交。但之前如火如荼开展的以国与沙特阿拉伯的建交谈判,因为这场冲突必须被搁置了。
至于在一些以穆斯林人口为多数,但少数族裔人口也可观的国家,对以哈冲突的态度就更多元。穆斯林主导的政府也许高调大力支持巴方诉求,但非穆人口未必热忱,也许在一定程度上同情巴人苦难,但对全球伊斯兰大团结的情景会不太自在,担忧因此受到更大程度的歧视与迫害。
总括来说,对以巴乃至更广义的中东冲突,世界各地有着南辕北辙的态度。这些立场如何受各自内部条件的影响,未来又会如何影响各地政治社会,值得关注。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