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裕：印尼总统选举华人的政治倾向

今年5月中旬，印华百家姓协会（PSMTI）总主席陈荣光（Wilianto Tanta）和高级荣誉委员会成员陈明立（Hary Tanoesoedibjo）前往总统府向印尼总统佐科致谢，理由是在佐科领导下，印尼政治稳定、经济和社会建设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陈明立过后向记者宣布，该协会在明年2月14日印尼总统选举时，将全力支持佐科所认可的候选人，以确保印尼经济持续发展。他这番谈话引起印尼华人社会的关注。

前总统苏哈多下台后，印尼华人成立了不少社团组织，印华百家姓协会是其中一个，在印尼各省都有支部，宣称能代表印尼华社。

陈明立是一名富豪，拥有电视台和多家企业，也是一个小政党印尼统一党（Perindo）的总主席。在2014年的总统选举中，他支持普拉博沃，反对佐科，但在2019年的选举中，他可能是为了保全商业利益，转而支持佐科。

印尼中华伊斯兰教联合会（PITI）顾问委员会主席尤素夫·韩卡（Jusuf Hamka，原名阿伦）也是富豪，并且与苏哈多家族关系密切。他批评陈明立不能代表印尼华人，支持佐科认可的候选人。他说自己也是印尼华人，但没有授权陈明立代表他说话。

印华百家姓协会副秘书长陈业才（Ardi Susanto）也发表声明，指陈明立的谈话只代表个人，而不是印华百家姓协会。他说，百家姓协会是个社团组织，不能直接参与政治活动。同时，会员包括民族觉醒党（PKB）、民主党（PD）等政党党员，根本不可能只支持一个总统的候选人。印尼华人专家约翰尼斯·赫连多（Johanes Herlijanto）博士也认为，印尼华人不是一个单元体而是多元体，他们有不同政见，有些支持戈尔卡党，有些支持建设统一党（PPP），也有些支持国家民主党（Nasdem）或斗争派民主党（PDIP）。

目前印尼总统的候选人有三人。根据几个民调机构，呼声最高的是现任国防部长普拉博沃（由他自己的大印尼运动党和民族觉醒党联合提名）；其次是中爪哇省长甘查尔（由斗争派民主党单独提名）；排在最后的是前雅加达首长阿尼斯（由国家民主党等三党联合提名）。

华人对三候选人的看法

在这三名候选人中，最受印尼华人欢迎的是哪一位？

华人社会确实是个多元体，在语言文化和宗教方面是多元化的。如今，有24%华人在家中说方言或华语，但绝大多数都使用印尼语。在宗教方面，约42%华人是佛教徒和孔教徒，35%是基督教和天主教徒，5%是回教徒，2%是印度教徒。

由于政治倾向不同，各政党都有华人参与，但大多数是加入有民族主义倾向的斗争派民主党和戈尔卡党，加入回教政党的华人是极少数。

在2014年与2019年的总统选举中，只有两个总统候选人，即代表民族主义派的佐科和代表回教保守派及激进派以及苏哈多势力的普拉博沃。当时，印尼政坛可说是两极化，两次总统选举都充满“身份认同政治”的色彩。

在这两种势力的斗争中，佐科分别获得53.4%和55.5%的得票率，当选总统。虽然没有华人投票的调查，不过根据印尼华人的宗教文化背景来看，投给佐科的可能性较大。换言之，印尼华人选民所支持的是佐科。

然而，2024年的总统大选，会不会与2019年的情况相似？“身份认同政治”是否还会起最重要的作用？印尼华人是否会一面倒地支持民族主义的候选人？

在佐科领导下的印尼，政治颇为稳定，经济情况也良好。佐科不像尤多约诺在第二届任期时不得民心，变成“跛脚鸭”。佐科在第二届任期的威望还是很高，在来临的总统选举是一个造王者，他支持的总统候选人有望获选。

在上述三名可能的候选人中，斗争派民主党的甘查尔不论思想和背景都与佐科很相似，原本最获佐科信赖。他是平民出身的中爪哇省长，属于苏卡诺派，具有强烈的印尼民族主义思想，主张宗教文化多元化，同时也认同佐科的建设计划。

可是，斗争派民主党党魁美加华蒂在提名总统候选人时，一拖再拖，甘查尔很迟才获得提名。美加华蒂与党内亲信在决定抬出甘查尔时，没有邀请佐科参与讨论，而是在决定后才通知佐科出席提名仪式。美加华蒂在演说中告诉甘查尔，要他记住他是斗争派民主党的干事，使人感到他是为党做事而不是自由身。外传美加华蒂与甘查尔有密约，如果当选总统，内阁人选将由美加华蒂决定。不过，甘查尔否认有此密约。

分析家认为，佐科觉得甘查尔可能已受美加华蒂控制，后来谈到总统候选人时，并没有表明他支持的人选只有甘查尔一人。支持佐科的“志愿者团体”在收集民意的项目中也出现两个名字：甘查尔和普拉博沃，使总统人选复杂化。

普拉博沃本来是佐科的宿敌，后来突然受到佐科青睐。2019年佐科当选后，为了使政局稳定，邀请普拉博沃加入内阁出任国防部长。普拉博沃竞选总统屡次失败后决定改弦更张，接受佐科邀请，并在佐科内阁获得肯定，他的大印尼运动党党员也获益。当上佐科阁员后的普拉博沃，已不再公开支持回教保守派和激进派，俨然以温和的民族主义者姿态出现，并且访问以前与他对抗的人士和将领。此外，普拉博沃在重要节日时到佐科老家做客，还与佐科长子吉布兰成为好友。外传他有意与吉布兰搭档竞选正副总统，但吉布兰否认这传言。

普拉博沃不断颂赞佐科的政绩，并扬言若中选会继续佐科的建设伟业。普拉博沃在策略上的改变，使他在民调的中选率提高。也有人认为，他是一个能团结印尼各派的中间人物。

阿尼斯则与上述两名候选人有别。他提出要改变印尼的施政方针，停止目前的建设计划，包括停止迁都。他以有别于佐科的做法来吸引反佐科的选民。很显然，他获得与佐科合不来的精英和回教保守派和激进派支持。

阿尼斯本是以“身份认同政治”著称的玩家，可是在卸下雅加达首长职务前，却开始与非回教团体合作，将自己塑造成多元族群文化的提倡者。他善于演说，懂得包装，吸引不少年轻知识分子。

华人选票可能决定胜负

在印尼，华人是少数民族，人口不到2%，他们能否影响选情？这次总统选举有60%是年轻选民，年轻的华人选民也有相似比率，他们是否不再遵循以前的轨迹投票？

目前，没有民调机构调查华人的投票倾向。不过，印尼华人绝大多数是非回教徒，对保守回教徒，尤其是以回教立国为理念的回教徒存有恐惧。阿尼斯是阿拉伯裔政客，曾玩过“身份认同政治”的游戏，一般华人记忆犹新。虽然他后来改变战略，提倡多元宗教，但回教保守派与激进派还在他身旁。有些华人可能会仰慕其才华，不过大多数可能不会支持他。

普拉博沃有洗心革面的倾向，似乎是个很有魄力的总统候选人，有能力继续稳定印尼的政治局势。佐科目前仍对他有好感，至少一些分析家是这样认为。可是，年老的印尼华人记得他在1998年一系列的反华和排华活动，以及与苏哈多家族藕断丝连的关系。他们认为，他是当年奸杀华族妇女的幕后黑手，同时又有违反人权记录。一些年轻的华人选民没有历史包袱，可能会被他所吸引。可是，老一辈华人很可能不会选他。

甘查尔是新人，有人说他是佐科的化身。印尼年轻人组成的印尼团结党（PSI）很早就提名他为总统候选人。那是个多元种族政党，领导层有不少华人。其实，甘查尔是属于斗争派民主党的干部，有许多华人对该党有好感，因为它对华人亲善，且拥有数目最多的华族国会议员。因此，大多数华人很可能会投选甘查尔。当然，这只是一种推理和猜测。

当候选人选票势均力敌时，华族的选票可能决定胜负。因为华人的政治倾向虽然多元化，但当总统选举涉及族群利益和宗教问题时，绝大部分不同政见的华人很可能团结起来，投选一个对自己族群有利的、真正同情非回教徒的总统候选人。目前没有民调机构调查华人的投票倾向，上述结论也只是一种猜测。

作者是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 资深访问研究员 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