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田勘：克里米亚归属与基辛格认知

5月27日是亨利·基辛格100岁生日。在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特殊日子里，基辛格接受美国《华尔街日报》采访时，分别谈到了克里米亚和台湾问题。他说：“乌克兰不应试图收回克里米亚，因为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在历史上从未属于乌克兰，对俄罗斯来说，失去该地区将是一个打击，国家的完整性将受到威胁。”

基辛格是一位国际舞台上的传奇人物，对和平与外交的功绩卓越非凡，包括促使美国和中国建交和解，缓和美苏关系，达成越战结束，并因此与越南的黎德寿共同获得1973年的诺贝尔和平奖。但是，在克里米亚的归属上，基辛格的认知既与现实违和，又脱离历史真相和轨迹，与一贯的外交洞察力和思维相去太远。

历史是一条长河，须要分时分段，因此要看是什么时候的历史。其次，历史上克里米亚从未归属过乌克兰也并不符合历史事实。更重要的是，历史只能回顾和参考，可以尊重，但现实才须要珍惜和遵守。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天，国家的建立、确立和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正常关系，是依据《联合国宪章》、二战后世界各国广泛认同的国际秩序形成的，必须遵守和服从，更不得以历史上是什么和不是什么来否认、违背、排斥和拒绝，既不能自说自话，也不能自行其事。否则，就如同阿Q一再所说的“我们祖上也阔过”，只是虚拟和梦幻。

即便要谈历史，同样也要尊重历史事实和真实。纵使不从遥远的历史深处看待，克里米亚也非属于俄国。从克里米亚（Crimea）的名称看，是源自鞑靼语“克里木”，是鞑靼人最早期汗王的名字；克里米亚最早名称是可萨利亚，因为可萨人曾在那里居住过，那是在公元8世纪。

再往前追溯，最早在克里米亚半岛定居的原住民，是公元前7世纪的凯尔特人，之后，斯基泰人开始排挤凯尔特人，只有在山区还有少数凯尔特人留下来。因此，从先来后到看，克里米亚应当属于凯尔特人和斯基泰人。

此后，克里米亚的主权几经易手。公元前438年，克里米亚建立了一个叫做博斯普鲁斯王国的国家；公元前15年，克里米亚半岛沦为罗马帝国的附属国。此后，克里米亚在公元250年被哥特人占领、公元376年匈牙利人入驻、8世纪可萨人进入、1016年拜占廷帝国占领、1237年蒙古帝国占领。从1478年到1700年，克里米亚汗国是奥斯曼帝国的附属国。1783年俄罗斯将整个克里米亚半岛纳入版图。

因此，在18世纪末叶之前，克里米亚既不是俄国的，也不属于乌克兰。

1917年12月，鞑靼人成立克里米亚人民共和国，1918年3月布尔什维克占领克里米亚并推翻克里米亚人民共和国。4月德军攻占克里米亚全境，废除苏维埃政权，将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一战结束后，1919年克里米亚重新被苏俄占领。

从历史看，克里米亚不仅归属过俄国，也曾归属过乌克兰，只是归属后者的时间较短。尽管俄国占领克里米亚时间较长，根据《联合国宪章》和后来的一系列国际条约，克里米亚在现代获得了新的归属，属于乌克兰。

1954年2月19日，在当时的苏共中央第一书记赫鲁晓夫主导下，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通过决议，以纪念乌克兰和俄罗斯签订《佩列亚斯拉夫尔条约》300周年纪念日的名义，让克里米亚脱离俄国，划归乌克兰管辖。这是二战后，克里米亚首次在法律意义上正式归属乌克兰，国际社会也没有异议。

1991年12月21日，苏联11个共和国（波罗的海三国和格鲁吉亚除外）的领导人共同签署《阿拉木图宣言》，确认了由俄罗斯、乌克兰和白罗斯三国签署的有关协议，独联体各国互相承认和尊重国家主权和主权平等，互不干涉内政，不使用武力和武力威胁解决争端，互相承认并尊重领土完整及现有边界不可侵犯等诸原则。这意味着独立后的乌克兰继承和拥有克里米亚主权。

另一个确认克里米亚归属的具法律意义的协议，是1997年乌俄两国签定的《乌俄两国友好合作伙伴关系条约》。它明确规定，克里米亚半岛归乌克兰所有，两国承认苏联时期划分的俄乌边界，互相尊重领土完整，并同意通过和平方式解决一切争端。同时，允许俄罗斯的黑海舰队租用克里米亚的塞瓦斯托波尔港口20年。因此，克里米亚归属乌克兰，既有民意，也符合《联合国宪章》和法律。

然而，2014年2月27日，没有徽章的俄罗斯蒙面部队占领克里米亚。3月16日在俄军的枪炮威逼之下，举行乌克兰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及南部港口塞瓦斯托波尔市“脱乌入俄”全民公投，俄国单方面宣称投票结果显示，绝大多数（97%）选民赞成脱乌入俄。

然而，公投的原则是，要在宪法许可情况下，在主权国家同意后，在和平状态下才能进行。但俄国主导的公投是在武力威胁下，没有经过乌克兰的批准和同意。因此，联合国大会于2014年3月27日举行全会，通过有关乌克兰领土完整问题的决议。决议确认，乌克兰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及南部港口塞瓦斯托波尔市3月16日举行的“脱乌入俄”全民公投无效。决议草案以100票赞成、11票反对和58票弃权的表决结果获得通过。

决议给出的理由是，根据《联合国宪章》第二条，各国有义务在国际关系中，不进行武力威胁或使用武力侵害任何国家的领土完整或政治独立，并通过和平手段解决争端。3月16日，在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和塞瓦斯托波尔市举行的全民投票，未经乌克兰核准，一概无效，不能成为改变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和塞瓦斯托波尔市地位的基础。决议促请所有国家、国际组织和专门机构不承认在这两次全民投票基础上，对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和塞瓦斯托波尔市地位的任何变更。

如果基辛格对现代俄乌双方和克里米亚的历史，以及更为古老的历史有所了解，就能明白，根据《联合国宪章》和苏联时代的克里米亚主权归属变化，以及苏联解体后独联体国家的一系列条约，克里米亚在今天是属于乌克兰的。

用“历史上克里米亚从未属于乌克兰”这样不符合历史真实的说辞，来否认乌克兰对克里米亚的主权，既是在为俄国入侵乌克兰和屠杀乌克兰人民张目，更是在助纣为虐。

（作者是北京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