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裕：佐科能成为俄乌战争和事佬？

廖建裕

印度尼西亚总统佐科6月26日至28日参加在德国举行的七国峰会，并在会后前往乌克兰首都基辅会见总统泽连斯基，再续程莫斯科会见俄罗斯总统普京，最后访问阿拉伯联合酋长国。

走访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目的，是要商谈有关该国在印尼投资的事宜。至于佐科访问乌俄两国的目的，印尼外长蕾特诺说：“这是因为佐科总统对于人道主义课题的关怀。他试图解决因为战争而产生的粮食危机。这个战争对于发展中国家，尤其是贫穷国家的影响巨大”。她还说：“虽然情况困难，问题复杂，但作为20国集团轮值主席以及由联合国成立的‘全球危机应对小组’成员，佐科总统选择以这种方式做出贡献，而不是保持沉默。”由于俄乌战事尚未结束，佐科访问俄乌可能会遇到危险，印尼官方为此安排39名经过特殊训练的保安人员保护佐科，其中10名是先遣部队。

佐科在动身前往德国参加七国峰会之前所发表的谈话中指出，他“受邀参加峰会，之后会飞往乌克兰和俄国，以便制造一个和平的空间。”他认为，“战争必须停止，世界的粮食和能源供应链有必要重新启动”。

印尼的“大国梦”

很明显，佐科如今要以中立国家的立场当和事佬。当俄国进攻乌克兰时，印尼外交官在联合国站在美国这一边，谴责俄国，但反对制裁俄国。后来，西方国家谴责俄国违反人权，要将俄国驱逐出联合国人权委员会，印尼在投票时弃权。印尼的立场逐渐移向中立，原因颇复杂。

印尼国内民意分裂，许多民众对俄国与普京颇有好感，一半以上的民众不喜欢美国，把美国当成反回教的国家（参阅《联合早报·言论版》2022年4月4日拙作）。同时，印尼与俄国和中国在经济上的关系密切；俄国也提供印尼军备。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印尼精英的“大国梦”。作为东南亚资源丰富的大国，印尼不愿做西方国家的附庸，而是想成为东南亚国家甚至亚洲国家的领袖。

印尼外交政策向来中立，许多精英认为，印尼不应该在俄乌战事中选边站。但佐科可能认为，在俄国侵入乌克兰时应该表态，在原则上反对大国侵占邻国。但是表态之后，他并没有意思要跟着美国走。

西方派与不结盟派

以当前印尼的国家利益而言，佐科需要俄国以及中国在经济上的支持和俄国军备。因此在4月底，佐科不顾美国反对，以20国集团轮值主席的名义，邀请俄国总统普京参加将在峇厘举行的高峰会议；但同时他也遵从美国拜登总统的意思，邀请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出席峰会。佐科解释，邀请普京是因为俄国是20国集团成员，有权出席；邀请乌克兰是因为20国集团主要是商讨经济问题，而现阶段的经济问题与冠病和乌克兰战争息息相关，所以邀请泽连斯基出席峰会。从印尼的角度，这既不得罪俄国，也不和美国对抗。泽连斯基要求印尼援助，佐科答应给予乌克兰人道主义的援助，不提供武器，因为提供武器违反了印尼的外交政策。

在俄乌战事中，印尼外交精英分裂成所谓西方派（谴责俄国）和不结盟派（不谴责俄国）。前者以印尼驻美国前大使蒂诺·巴迪·扎拉尔博士（Dr. Dino Patti Djalal）为代表，后者则以印尼大学教授希克马韩铎·朱瓦纳（Prof. Hikmahanto Juwana）和国防军事专家康妮·拉哈昆蒂尼·巴克里博士（Dr. Connie Rahakundini Bakrie）为代表。

在4月中旬，蒂诺在分析俄乌战争的演讲中，指责俄国侵略邻国，炮轰乌克兰城市，屠杀无辜的人民，俄国必须马上停止这种侵略行为。在场的乌克兰驻印尼大使对蒂诺的演讲表示赞赏。不结盟支持者认为，世界又回到以前的两极化时期，一个是以美国为主的西方阵营，另一个是以俄国和中国为主的非西方阵营。印尼不愿在这两个阵营中选边站，也不愿意两个敌对的势力在东南亚地区引发军事冲突。不过，他们对俄国需要缓冲国的愿望表示理解。更重要的是，印尼要再次成为不结盟国家的领袖。

这次佐科走访乌俄两国当和事佬，就是希望能扮演不结盟国家的领袖。但佐科能调解俄乌的冲突吗？

在佐科出发时，希克马韩铎教授在接受《罗盘报》电视频道访问时说明，俄乌关系错综复杂，佐科不期望能够解决俄乌战争，不过如果双方能停火，取得暂时的和平，减少伤亡，恢复粮食和能源供应链，这已是一个成就。访者问，以色列和土耳其都曾尝试调解俄乌，但都以失败告终。为何印尼有望成功？希克马韩铎说，那时战争刚开始，双方都以为可以取胜，所以不愿谈判，如今局势稍有不同，俄国没能迅速解决战事，继续作战是个负担，而乌克兰伤亡惨重，持久战对自己不利。如果佐科出来斡旋，两国停火，普京和泽连斯基双方都不会失去面子。他指出，问题是佐科能否在七国峰会中与拜登见面，获得拜登保证不接受乌克兰成为北约成员。这实际上就是俄乌战争的起因。

与七国首脑专谈粮食和肥料出口

佐科6月27日已经与拜登见面拍照，并与其他参加峰会的首脑交流。在峰会上的正式演讲中，佐科不谈能源，只强调粮食供应链的重要性，不然发展中国家的人民会受到极大的冲击，所以他要七国峰会和20国集团支持其建议：乌克兰的粮食出口不能受阻挠，俄国的粮食和肥料也不能受制裁。佐科完全没有提及有关北约的敏感问题。看来，这次与七国首脑谈判，佐科是以粮食和肥料为主，不愿公开讨论北约之事，以免弄巧反拙。出席峰会后佐科会风尘仆仆前往乌克兰和俄国，他的和事佬之旅是否能够如愿，看来不能过于乐观。

但是希克马韩铎说，如果停火呼吁成功，印尼愿意派出维和部队到乌克兰维持秩序，在这方面印尼很有经验。访者又问，如果佐科调解失败呢？希克马韩铎说，印尼作为20国集团轮值主席，不能气馁。佐科必须能劝说拜登、普京和泽连斯基出席峇厘峰会，利用峇厘峰会的平台，再次调停俄乌冲突。印尼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在最后两年多的任期内，佐科在外交方面很活跃，他很可能要像前总统尤多约诺一样，在外交上留名。但民众都知道佐科仰慕印尼建国总统苏卡诺，佐科或许也希望像苏卡诺一样，在不结盟运动上留下英名。不过，今天的国际局势比苏卡诺时代复杂得多，印尼要成功调解俄乌冲突，并不是一件易事。

作者是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

资深访问研究员

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兼任教授

作为东南亚资源丰富的大国，印尼不愿做西方国家的附庸，而是想成为东南亚国家甚至亚洲国家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