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汉钧：东南亚国家的两难

国际漫游

亚细安面对西方压力，要对俄罗斯侵略战表明态度，是在中美博弈中被迫选边站的案例之一，未来这种情况还会发生。

从4月底开始，东南亚上演外交大戏：上集是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从29日起，访问印度尼西亚、越南和泰国；下集是亚细安八国领导人5月12日到美国华盛顿，与美国总统拜登举行美国—亚细安峰会。

岸田和拜登的首要任务，是与东南亚国家领导人商讨俄乌战事的对策，其次是拉拢亚细安配合美国的印太战略和疏远北京。

如果岸田和拜登希望能拉拢东南亚国家联手制裁俄罗斯，或者跟俄罗斯保持距离，不要削弱西方阵营对俄罗斯的制裁，可能要失望而归了。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亚细安在2月26日、3月3日，以及4月8日发表了三份声明，都没有点名谴责俄罗斯，这说明亚细安无法就谴责俄罗斯达成共识。

国与国打交道，必然以国家利益为先。东南亚国家也以自身国家利益为出发点，希望所走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能为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而不是伤害。

事实上，多数东南亚国家希望能置身事外。在它们看来，西方国家谴责和制裁俄罗斯，中国又没有与西方国家联手制俄，已形成东西方阵营对峙的态势，它们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得罪华盛顿或北京。

亚细安10个国家对俄罗斯的态度存在比较大的落差，新加坡谴责俄罗斯侵犯他国主权和领土的行动，但越南和老挝对俄罗斯是容忍的。这些决定还是出于国家利益的考量。

俄罗斯总统普京所谓的“乌克兰作为一个国家是历史错误造成的，所以必须出兵纠正”，在新加坡看来是非常熟悉而又危险的说法，所以必须强烈抗议和谴责。

有些人认为，普京是被西方国家逼到墙角，而做出维护国家利益的侵略行动，所以无可厚非；但是，战争涂炭生灵，不能成为维护国家利益的理由，也不能成为无计可施的终极手段。

越南对俄容忍也是可以理解的。越南高度依赖俄罗斯的军备，有八成的武器来自俄罗斯。越南如果谴责俄罗斯，可能会失去一个重要的军备来源。美国这几年希望将美越双边关系，从全面伙伴关系提升为战略伙伴关系，以加强在军事等方面的合作。但即使美国、日本等西方国家有意提供更多武器给越南，越南也难以消受。西方武器价格更高，而且更换武器系统是一个需要时间的缓慢过程，要越南摆脱对俄武器的依赖说易行难。

除了越南，印尼和马来西亚也使用俄罗斯战斗机。印尼过去使用西方武器系统，1990年代末因为等不及买美国F-16战斗机，转而采购俄罗斯米格-29战斗机。2018年，印尼国防部准备采购更先进的苏-35战斗机，但去年12月突然宣布不买了；虽然没有公布原因，但相信是担心采购俄罗斯武器而被美国制裁。今年2月，印尼政府宣布购买法国“阵风”战斗机，几天后白宫又宣布批准出售F-15EX战斗机给印尼。美国只出口F-15系列战斗机给亲密伙伴，而且这是最先进的一款F-15战斗机。

不过，印尼人不完全信任美国和中国。美国曾在1950年代支持印尼国内的武装分离运动，中国则曾支持印尼共产党和1965年九三零事件。1999年东帝汶发生危机后，美国对印尼实施武器禁运，直到2005年为了协助印尼打击恐怖主义，才开始解除禁运。虽然印尼与中国在南中国海问题上没有领土主权纠纷，但九段线涵盖纳土纳海域，是潜在争议点。这些历史和事件让印尼很难完全相信和依赖中美。

值得关注的是，印尼人认为俄罗斯是可以依靠的第三股力量。澳大利亚智库洛伊国际政策研究所最近发布的调查结果显示，只有56%的印尼受访者相信美国会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比10年前降了16个百分点；信任中国的有42％，比10年前掉了18个百分点。相比之下，47%的印尼人信任俄罗斯。不过必须指出的是，这个调查是在俄罗斯侵略乌克兰之前做的。

在东南亚，持越南和印尼这种看法和态度的人为数不少。现在西方国家支持乌克兰继续把这场仗打下去，要大大地削弱俄罗斯的军事力量和国力，进一步坐实了人们对欧美的看法。

亚细安面对西方压力，要对俄罗斯侵略战表明态度，是在中美博弈中被迫选边站的案例之一，未来这种情况还会发生。亚细安的一贯主张是与各方维持对话关系，包括美国、欧洲、中国、俄罗斯、日本、印度等。亚细安倒向任何一边，会损害“亚细安核心”（ASEAN Centrality）地位，这是亚细安国家做任何决定前须考虑的关键。

（作者是《联合早报》国际组副主任 nghk@sph.com.s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