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昂：美国摇摆州选民的决断 ——经济、边境和信仰的权衡

如果特朗普借着堕胎权这一议题夺回佐治亚州，借着民主党在非法移民上的败笔赢回亚利桑那州，留给哈里斯问鼎白宫的路，就只能是拿下铁锈带三个摇摆州。这是条很窄的路。

美国总统大选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七个摇摆州所代表的关键数量选举人票。这七州是位于五大湖区的宾夕法尼亚（19票）、威斯康星（10票）和密歇根（15票），位于东南部的北卡罗来纳（16票）和佐治亚（16票），以及位于西南部的内华达（6票）和亚利桑那（11票）。

众多民调显示，哈里斯和特朗普在上述七州的支持率难分伯仲。考虑到民调数据的统计误差，无论谁最终通过赢得摇摆州入主白宫，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把民调数据放一边，笔者将大选中最重要的几个议题——经济、移民和堕胎权，与摇摆州的经济、社会和文化的特点结合起来比较分析，或许可以帮助厘清这些摇摆州选民投票的基本逻辑和偏好。

七个州代表三种社会文化偏好

这七州分别来自三个具有典型社会、经济和文化传统的区域。第一是过去三四十年在全球化经济发展中，处于守势的前制造业中心的“铁锈带”，包括宾州、威州和密州；第二个区域称为“圣经带”，是美国基督教福音派在社会文化价值体系中占主导地位的地区，包括北卡和佐州；第三个地区称为“太阳带”，指位于南部和西南部的州，从西部的加州直到东南部的佛罗里达，它们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伴随经济结构转型和人口迁移，经历较高的经济增长。当前这一地区借助电子业和能源产业，仍是人口净流入显著和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高过全国平均的地区，内华达和亚利桑那就属这一地区。

能源价格对通货膨胀水平的影响直接且重要。石油和天然气分别在美国交通和电力部门占据主导角色，产量及价格波动对于决策者和普通选民都具有较高敏感度。俄乌战争导致全球油气价格剧烈波动，尽管影响最大的是欧盟国家，仍被美国消费者和企业切实感受到。但早在冠病疫情之前，美国已通过页岩气革命实现能源自给自足。在这一长达10年的页岩气产业高歌猛进中，宾州扮演核心作用。这使美国不必过于担心能源价格对经济的冲击，为联合盟友支持乌克兰抗击俄罗斯的入侵，留有在能源安全方面加大的战略空间。

因此，拜登政府这两三年来其实鼓励更多油气生产，即使美国通胀水平基本得以控制，这样的态势仍将持续。哈里斯明确表示当选后会继续支持页岩气开发，与特朗普的政策目标趋于一致，意味着宾州是双方必争之地。2023年宾州占全国天然气产量的21%，仅次于得州的30%。油气产业是宾州支柱产业，丢掉宾州的19张选举人票，是双方都无法承受的结果。

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高速经济全球化，导致美国制造业和工作机会大量外流，受影响最大的当属铁锈带。其中威州和密州尤为突出。

通过提高关税推动制造业回流，或提供多种激励，确保重要产业供应链的再造，也是哈里斯和特朗普没有太大分歧之处。特朗普在高举关税大棒方面更坚决，承诺将“对等原则”运用于几乎所有贸易伙伴，尽管关税税率增幅不尽相同。相比之下，哈里斯更温和，并担心过高关税会影响消费和本国企业的成本负担。由此可见，在争夺这两州所代表的25张选举人票方面，二人的差异多是方式方法，目标则基本一致。

因此，这三州的选民基本盘算，应该会落在哪个候选人会在支持油气开发和推动制造业回流方面做得更好。有趣的是，这次竞选两位候选人都有执政记录可考，是少有的一次。特朗普执政四年的确加大油气开发支持力度，而且共和党对油气资源开发的支持一以贯之，因此在保护宾州代表的铁锈带地区油气产业利益方面，显然特朗普占优。另一方面，因纠结于与中国的贸易战，特朗普执政时还没有带来显著的制造业回流迹象。哈里斯借助拜登治下出台的各项政策和法律，特别是《降低通货膨胀法》，在过去两三年已较显著加快电动汽车在内的新能源产业增长，在增加制造业就业方面，似乎哈里斯比特朗普更有干货可言。

“太阳带”——边境安全必须保证

地处美墨边境，亚利桑那受非法移民影响可想而知。与之毗连的内华达州自然被波及。如笔者在《联合早报》9月16日刊发的《摇摆选民看特朗普和哈里斯辩论没有赢家》所言，拜登政府在非法移民控制方面的作为，成为哈里斯竞选最大的负资产。2016年特朗普击败希拉莉赢下大选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抓住民主党在边境管理方面的碌碌无为。2020年拜登都是以微弱优势赢得太阳带的两个州，在亚利桑那和内华达仅分别比特朗普多得1万和3万多张选票。执政四年，拜登边管承诺落实效果不佳。如今这两州的选民很可能将机会送给特朗普。

“圣经带”——政府在保护胎儿生命权和女性堕胎权方面做得越少越好。宗教信仰作为影响美国社会的核心因素，始终在总统大选中扮演重要角色。北卡和佐州基督教福音派选民影响巨大，对他们来说，胎儿生命是上帝的赐予，原则上是人不可以剥夺的。女性对堕胎权的主张应当有限制，且考虑到不同州的民众偏好，如何拿捏这一限制是个关键。共和党代表的保守一派的意见认为，这一限制尺度应由民众自决，即各州通过立法或修改州宪法来决定，而不是联邦政府颁布一个全国性法律或最高法院的裁决来规制。这一思想的确符合“分权”的立国原则之一。因此，对这两州基督教福音派为主的选民来说，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其实没有问题。

在笔者看来，在堕胎权这一敏感议题的争论中，特朗普通过一个具体的最高法院判决来呼应民众需求，算是一个解决方案，并且这一过程和目标皆符合美国立国原则。相比之下，哈里斯聚焦于保护女性堕胎权，诉诸于美国宪法赋予这一权利的论点，其实是有破绽的。当宪法没有明确表述对某项公民权利的保护时，基于对宪法的解释而做出的最高法院大法官判决，就是争论的终极归宿。除非有朝一日，国会提出并通过保护女性堕胎权的宪法修正案，或者最高法院再次推翻现在的裁决。无论是哪一种情景，皆非易事。由此来看，特朗普赢得这两州所代表的32张选举人票，是很可能的。

特朗普二进宫可能性似乎更大

这次大选结果难以预料，两位候选人在摇摆州的支持率差别都在统计误差之内。在2020年，圣经带的两州选票差别也是微乎其微。在佐州近500万的选票中，拜登得到的票数仅比特朗普多1万多。今年如果特朗普借着堕胎权这一议题夺回佐治亚，借着民主党在非法移民上的败笔赢回亚利桑那，留给哈里斯问鼎白宫的路，就只能是拿下铁锈带三个摇摆州。这是条很窄的路，但并非没有可能。从另一个角度讲，这种不确定性和悬念存至最后一刻的特点，或许也是美国政治活力的一种体现？

（作者是国际能源和战略观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