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孟达:长安那些人那些事
李显龙从日常政务中淡出之后,“无案牍之劳形”,也许可以花更多时间阅读《史记》《左传》《庄子》等等经典中的篇章,吸收更多古人的智慧,从不同视角给政府提供意见,也丰富他个人晚年的精神生活。
最近在中国电影节(由新加坡—中国友好协会、中国驻新加坡大使馆等联办)上,有幸观赏《长安三万里》动画片,仿佛一个背包客到了千多年前的古都打卡,看了一场香艳“胡旋舞”,喝了两盅贡酒,微醺。
且说唐朝诗人白居易有一首乐府诗《胡旋女》,以细致手法描写来自西域的胡旋女舞姿之美妙,“中原自有胡旋者,斗妙争能尔不如”“天宝季年时欲变,臣妾人人学圜转”“贵妃胡旋惑君心,死弃马嵬念更深”,点出唐玄宗的歌舞升平,为后来的安史之乱埋下祸根。元稹也有一首同名诗《胡旋女》, 批判胡旋舞败坏社会风气。
根据日本汉学家石田干之助(1891年至1974年)在上世纪30年代出版的《长安之春》(中文版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在2015年出版),从中国文献研究得出,胡旋女是西域小国献给唐皇帝的朝贡。当时长安的夜店酒肆也早已有胡旋舞的表演,胡旋女纷纷来长安挣元宝,反映出唐朝的繁荣景象。
这本书的特点是透过多首唐诗,呈现唐朝的风俗习惯,讲述许多诗人之间的友情故事,也让读者看到一个大时代下的治与乱、兴与衰。
《长安三万里》则以动感十足和色彩斑斓的画面,印证唐朝诗人笔下的胡旋舞的迷人与诱惑并非夸张。身材窈窕的西域舞姬风靡当时的长安城,迷惑不少宫中权贵和民间的纨绔子弟。
影片通过诗人和守边名将高适追述他与李白的多年认识与交往,带出李白同时代的诗人、书画家的风采。如青涩少年杜甫、能书画又善琴的王维,以狂草震烁古今的书法家张旭,都似乎活生生地穿越时空而来。
这是一部饱含历史与文学知识的动画片,但在新加坡的知名度,却不如时下红红火火的中国电玩游戏《黑神话:悟空》。
国务资政李显龙10月18日在慧眼中国环球论坛上,回答主持人新报业媒体华文媒体集团社长李慧玲的一个轻松问题,谈到这个电玩游戏。他同意玩这类游戏可以长知识,但不能过度沉迷。
他认为学华文,死背成语是不够的,还必须去认识这些成语背后的故事,吸取深厚的文化内涵。他说,一个人长大后,不懂得孙悟空,不懂得《西游记》,是有问题的;没听说过诸葛亮,不认识《三国演义》,是有问题的。李资政连用两个“是有问题的”,对越来越疏远华文的新一代新加坡人是“暮鼓晨钟”。
李显龙从日常政务中淡出之后,“无案牍之劳形”,也许可以花更多时间阅读《史记》《左传》《庄子》等经典著作中的篇章,吸收更多古人的智慧,从不同视角给政府提供意见,也丰富他个人晚年的精神生活。
《长安三万里》去年在中国上映,好评如潮,印象中并没有在新加坡正式公映过,即使公映会不会为一般观众尤其是学生受落,也都是“有问题的”。
我上Youtube搜到这部片子后,随手转发,向一些朋友隆重推荐。一位朋友过后看了,发来观后感说:“电影好看,都是千年前的好朋友!”好一句“都是千年前的好朋友”!
长安三万里,为何是三万里?唐代读书人对长安抱着期待,不就是为了到长安谋得一官半职,施展鸿鹄之志,但有多少人能够实现梦想呢?这三万里代表着理想与现实的距离。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们遥想长安的那些人那些事,似远似近,似梦似幻,“三万里”是一种时间的距离,给我们增添许多美感与想象。
李白出身商贾之家,“士农工商”观念下属于被歧视的身份,终身不得参加科举考试。他要到朝廷做官,就只能找关系,拿着作品去拜托权贵。
公元742年,已经42岁的李白突然被唐玄宗传召,出任翰林学士,他兴奋地写下“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得意忘形之极。但是三年后(天宝四年),他受到排挤,被放出京,落寞地踏上漫游的路途,一夜梦游传说中的“天姥山”,醒来时写下《梦游天姥吟留别》的长诗,诗中说“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末尾两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人生得意和失意的转折只在刹那间。李白是性情中人,笔下尽是至情至性的诗。
唐朝诗坛众星熠熠,李白、高适、杜甫、王维、孟浩然、王之涣、崔颢、白居易、刘禹锡……等等都有说不尽的起起落落,悲欢离合,读过他们的诗和文章,就感觉他们像是我们多年老友。正是长安那些人那些事,道尽人间沧桑,让“三万里”外的我们还能领略到亘古不变的人生真谛。
(作者是《联合早报》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