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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彼得:试试这三招,别让孩子I hate Chinese了


 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  更新时间:2024-10-05 07:45
王彼得:试试这三招,别让孩子I hate Chinese了

曾有专家说,把《哈利波特》一到七集全读完的孩子,英文都差不到哪里去。在华文世界里,有哈利波特吗?或者问:你的孩子找到属于他们的哈利波特了吗?

我之前在这个栏目连写了《华语文的细水,还能否长流?》《方言“失语”,而你不知你失去了什么》两篇文章,都触及本地华语文的处境,今天补多一篇,就当凑成三部曲。

每个人,都有自己学习华文的来时路。顺不顺遂冷暖自知。一些如今还得引导儿孙辈的,则常有一种无力感,自觉投入和成效不成正比,求教于我时,我也给不出答案。一来本身没有教学实践,二来,大环境也确实困难。但我经常回想,自己的华文是怎么得到启蒙然后渐渐有成,又何以不像今天的小孩,成天埋怨这门课,甚至会脱口而出“I hate Chinese”。

为此,允许我做一些个人的分享。也许班门弄斧,也许没有普适性,但用了说不定也就和我一样,误打误撞,和“精华”沾点边。

受限于篇幅,就提三条路径。

一、尽早给你年幼孩子,找一个“哈利波特”。

曾有专家说,把《哈利波特》一到七集全读完的孩子,英文都差不到哪里去。在华文世界里,有哈利波特吗?或者问:你的孩子找到属于他们的哈利波特了吗?

我是有的,它的全称叫: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是的,就是这副对联里14个字所代表的14部金庸武侠小说(其实金大侠还有一部《越女传》)。我把它们一本本找来,读完时大概是中三中四,但最初接触要早很多,即小学时就在家人买的《新明日报》的连载中,读到和认识杨过小龙女,以及郭靖黄蓉,还知道乞丐也有帮会组织,以及鸟类中有一个像老鹰的,叫“雕”的品种。现在的小学生,估计还不会被教到“雕”这个字吧?

其实是15再加个“半部”,因为当中穿插一本我记得封面设计得通红,也署上“金庸著”的《天池怪侠》。是要到很后来,才读到金庸自己揭示:《天》是被人冒名出版的。我虽然被蒙,但不冤,因为读了还是饶有趣味,因此当作半部。

总之,每一本粘性都超强,读到深夜不睡觉,或者误了饭点被母亲骂是常有的事,但就在骂声中,华文应该也在不断进阶,只是当时根本不自知。

学校里受限于字表 阅读内容太幼稚了?

当然必须说,因为年纪关系,不可能把内容全都看懂看透,但这完全不妨碍我进入一片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传奇和人性当中。看《新明》连载时就更小了,可想而知猜的成分更大。最不可思议的,是记忆中,连金庸栏目旁边的高阳的《小白菜》《状元娘子》等都“顺便”读了,估计有读没有懂的成分居多。但后来才明白,对于小学生,这更可能是对的方法,读着读着,渐渐地,须要跳过的字越来越少,理解越来越连贯。

是的,这是第一个学习点:不要怕给你家孩子深奥的,高出他们程度的内容。只要故事足以让他们着迷,最好是欲罢不能,就让他们去猜、去探索、去衔接文字的含义吧,或许小脑袋瓜里,进行着的是某种语言拼图游戏,只要拼的时间够长,总会有大功告成的一天。

这种阅读,出发点显然不在于学语文,而纯粹是看爽、猎奇,语文的精进应该是无意为之,却水到渠成的。也由于这个经验,让我对教育部明年要试行的,每周利用半小时母语课时,让小学生自主阅读的“和书一起飞”计划有点疑虑。说是28本指定图书都根据生字表编写,也就是按部就班,或者更多在于巩固,而不是一种提升?

最担心的,还是书的内容和头脑的成熟度有落差,意思是计划全面铺开后,因为受限于字表,高年级的被迫去读中年级的故事;中年级的读低年级的,低年级的再等而下之。或者试想一下,一个孩子,都已快进入青春期了,还读着“小明把大一点的梨子让给妹妹小丽,结果得到妈妈夸奖……”这是一种几乎把华文当外语教的方式,如此半小时,必然痛苦沉闷,不“I hate Chinese”才怪。

每个人的哈利波特不一样,可以怪力乱神,也可以是言情、科幻、推理、历史穿越,或者像我,一头栽进武侠江湖中(对了,“江湖“这两字英文是译不出的,能直接理解的学生,我认为都有资格读高华)。我的奇想是:可否把这些题材,都丢给小学生,让他们凭兴趣选择,真正做到“自主”阅读?总之故事必须能让人忘记睡意和肚子饿,一心只想遨游其中,然后不自觉地,也喜爱上这个语文,愿意和它长相厮守,而不仅仅是每周那半小时。带着功利目的阅读,动力有限,怕是飞不起来,飞不远的。

二、借助最美中文,例如古典诗词,调动学生审美的本能,引导他们进来。

“哪里可能!我孩子连说都一块一块的,怎么去欣赏啊?”先别惊呼,且听我细细道来。

古文和诗词是珍贵语文财富

除了金庸,几乎同个时候我也阅读琼瑶,但你侬我侬也就一两年,没能坚持,说明琼瑶不是我的哈利波特。不过,它却把我引到诗词的天地之中。

先看看这些书目:窗外、烟雨濛濛、庭院深深、几度夕阳红、一帘幽梦、却上心头、碧云天、心有千千结、月满西楼、寒烟翠、人在天涯……没错,它们若不是摘自宋词,就是宋以后的词。连白到不能再白的“窗外”都是。如果诗也算,那小说《在水一方》四个字还可溯游而上,到更久远的《诗经》中找到。

两周前,李显龙资政在一个答谢宴上,以明代杨慎的“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回应设宴的退休同僚的心意。我们在报道中,刻意补上这首《临江仙》的背景,好让读者去找来品味。其实在词的上阕里,“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也是传世名句,而“几度夕阳红”就在我上面列的,琼瑶书目当中。

也不只书名,小说中,这里引一句,那里主角念一段,好诗好词俯拾皆是。我因为心动,特别想学,在没有谷歌,还没看到《宋词三百首》,好像也没有复印机的年代,就用了一个笨方法:放学后就到家附近的女皇镇图书馆,把所能找到的词全抄在活页纸上。先是在文学的架子上找,抄到没得抄了,就扩大到其他门类的书架大海捞针。几个月下来,成果是厚厚一个文件夹,里头的词有多少已不记得,但单单柳永和李清照这两个多产婉约派的,加起来就有百多首。这个文件夹,我搬了几次家一直带着,作为那些年,那份情怀加傻劲的存证,可惜最终还是遗失了。

然后快进到1980年代。我是福建同安人,却从未参加同安会馆活动。唯独有一两年吧,每个周六下午都会风雨无阻,上会馆去跟新声诗社的老先生学作诗填词。先生们的造诣,现在很少人能出其右了,我甚至认为,他们脑里灵动着的,以及笔下挥洒的才情,媒介都不是华文,而是福建和潮州方言。昔人已乘黄鹤去,但那个男女老中少济济一堂的诗词研习班情景,以及学到的诗词章法、韵律、平仄规范等,我始终没有忘记。

人们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那熟读宋词三百首,甚至上千首呢?一个人懂基本语法,有足够词汇量加上一些些古文储备,华文就算有家底了。但这还仅仅是一叠叠的大钞小钞,唯有诗词才是珠玉,起码我是这么看待语文财富的。

遗憾的是,古文和诗词,学校就算有教也少到可怜吧,想补救,只能是自己或找人给孩子引介。尽量选一些唯美、长情的,像“云想衣裳花想容”(李白)、像“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弃疾);反之,不必“安得广厦千万间”(杜甫)或“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文天祥)很正能量的那种,尤其是给小女生读的。另外,如我前面所述,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甚至曲解没关系,因此可以尽早开始。越早,孩子这一生就能记得越牢,而且等长大了人变庸俗,哪还有诗和远方的心情。

孩子追剧不全是坏事

三、找影视“老师”帮忙,多利用流行文化的牵引力。这也是我的经验之谈,但不是学华文,是我的广东话。

这场学习之旅,是很小时候,和大人一起看港剧《清宫残梦》开始的。所以很奇特,我知道有袁世凯,还早过知道有孙中山。而且主题曲第一句就是“人间解语花,帝苑并头莲……”不只广东话开始入脑,简直就是历史和文学的入门啊。后来讲华语运动来了,原装港剧不让播,就由录像带和影碟顶上,从《新扎师兄》到《壹号皇庭》之类的。再后来,便是周星驰无厘头电影系列,那都是最接地气,一句力道顶十句的广东话。

如果说,能用华语好好接受街访,不必伊伊噢噢还夹杂英语,可视为高华及格水平的话,我的广东话,虽声调不准,也算是“高广”达标了。但这一生从未上过一堂广东话课,所以很显然,教会我的,必定是这些影视作品里的“老师”们。

其实类似的例子很多。大陆中国人从70后到不知几零后,很多人的美式英语,不都是跟情景喜剧Friends里的那六个“老友记”学的吗?时下我们身边,通过看韩剧、听K-pop,把韩语学到很溜的,也大有人在。

比起上面的两招,这招要容易操作许多。毕竟今天的华语影视作品,不管产自大陆还是台湾,水平和吸引力比我当年看的港剧不知要强上多少倍。资源获取更是不可同日而语,网络上、白盒子里,多到让人不知如何取舍,就苦恼于时间永远不够用。

当然很多老派的,看到孩子成天追剧,会气炸、会崩溃。但我的看法是:在他们感官被娱乐时,大脑后台也在处理、吸收海量的语文信息,而且全然沉浸式、没压力、完全不用死记硬背。其实现在连打游戏,都可以学到比课堂教的更深、更有文化底蕴的华文——是的,就是《黑神话:悟空》。所以,是不是就别太纠结了?把心态放开,学着借势而为,可能比逼迫孩子背成语,或硬拉着上补习班更有效。

华文在课堂上该怎么教,我是门外汉。但我这三个课堂外的点子,任何一个只要被你家小孩用上,我觉得都能出成绩。能否最终到中文系报到我不确定,但考高华应该游刃有余。最最起码,会快乐学习,不会再听到他们如此的咒骂:

I hate Chinese!

作者是《联合早报》副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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