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南生：石破茂胜出与日本新内阁启航

认真分析，与被小泽一郎喻为“无定见右翼”的小泉纯一郎或模仿其父手法的小泉进次郎相比较，“有定见”的石破的安保观和外交观，一点都不复杂和含糊。关键是对安保情有独钟的石破丸（船号）要将日本带往何方？

几经台前幕后的明争暗斗与交易，日本执政党自民党总裁选举大戏总算落下帷幕。经济安保部长高市早苗虽在第一轮投票中获得181票，领先前防卫部长石破茂的154票，但在第二轮投票时，却被石破以215票对194票所击败。屡战屡败的石破终于在第五次参选中如愿以偿，成为自民党新总裁，并于10月1日成为日本新首相。

针对此次九人参选，特别是投票前夕日媒锁定的高市早苗、石破茂和43岁的前环境部长小泉进次郎三人为最有力候选人时，不少朋友问我哪一位中选机会最大？我的回答是，这宛如在马场看赛马一般，难以回答。当然，赌马主要是靠赌运，而要猜测哪一位热门自民党总裁候选人被抬入首相府，还得看密室里各派阀、财界乃至长老最后的格斗与交易。从这角度来看，不到最后一分钟，这场没有政策之别、路线之争的党总裁选举，不会有明朗的答案。

不过，仔细观察此次自民党总裁争夺战的开场与闭幕，不难发现有如下几个线索和特征。

派阀力学　旧态依然

其一是由于卷入韩国统一教问题与黑金丑闻，党内有权势派系在相对上采取低调姿态。在九人出马的格局中，日媒基本上锁定新生代的“小（小泉）石（石破）河（河野太郎，数码部长）”和鹰派女政客高市早苗四人。

其二是新生代政客是以高嚷“世代交替”论起家的，他们争着要早日接棒。但在起跑线上，都在各拜党内大老码头，寻求长老的撑腰与帮助。小泉进次郎从一开始就由其父的老臣菅义伟前首相为他筹谋拉票政略，就是典型例子。他在最后关头还亲自公开拜会前首相麻生太郎，充分说明党内长老影响力的巨大。正因如此，当日媒传来麻生太郎放言支持高市早苗时，各方一度相信“首名日本女首相”即将诞生。但没想到表面上一直作壁上观的现任首相岸田文雄，在最后一分钟压宝在石破身上，形势至此有急速变化。加之在第二轮投票时，不少投第三名小泉的票转为石破支持票，石破政权遂告诞生。

由此可见，新生代政客石破（尽管他已67岁，严格意义上也不算年轻）虽以“世代交替”论为标榜，但在他背后仍得靠菅义伟、岸田文雄等有影响力的人士扶持与撑腰。

其三是，岸田是以本身退选和以身作则解散派阀，来向选民表示自民党有自我净化之能力和革新意志。但从总裁选举过程中，各派阀原班人马幕前幕后的交易与活动，特别是他本人在最后关头吁请前岸田派成员支持石破，只能向世人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自民党派阀解散是假，派阀政治或其力学旧态依然是真。

也许，最能体现这游戏规则的，是这回唯一未解散派阀的麻生派大老麻生太郎。他先是公布河野太郎代表麻生派参选，接着表示该派阀成员可以自由投票（变相收回支持河野的谈话）。到了投票日前夕，则号召派阀成员在第一轮投票时就支持高市早苗。河野算是上了自家人大老的当。

至于另一政治游戏高手菅义伟也不甘寂寞。他在上一届（2021届）总裁选举时支持河野，这回先是支持小泉，在小泉第一轮投票受挫后则转为支持石破，力图保持对权力中枢的影响力。

论功行赏与“举党体制”

由此可见，自民党人对外宣示“自我净化”与日媒渲染的本届为“摆脱派阀政治影响”的总裁选举，说穿了，只是一片虚言。确切地说，这是派阀政治变形的一场政治游戏。

在“新生代”或“改革派”政客石破茂胜出之后，他又将如何安排党内要职、组阁与推行新政策呢？

按照自民党传统，基本手法不外有二。一是论功行赏；二是成立一个“举党体制”内阁。所谓论功行赏，望文生义，不难理解，即把最重要或有甜头的位置，保留给在选举中对己有利的党内有力人士。所谓举党体制，则尽量网罗不同派系，特别是参加此次竞选、陪跑而落选的候选人，象征自民党人的团结，抛弃前嫌，以便应对即将解散国会后的众议院大选。

在笔者撰写本稿时，从东京断断续续传来的信息，说明论功行赏式与举党体制式的人事安排，已逐步露出水面。小泉进次郎出任选举对策委员长是一个例子，林芳正留任内阁秘书长是另一个例子。加之菅义伟被委为党副总裁，及麻生太郎被奉称为虽无实权但保留面子的“最高顾问”，石破显然是要安抚各方。

至于委任亲信中谷元（前防卫部长）为新内阁防卫部长、岩屋毅（前防卫部长）为外交部长，更突显新内阁对军事问题和安保外交格外重视。

对安保问题情有独钟

谈到石破茂的内外政策，只要略知这名前防卫部长一向的言行，以及他在总裁选举前夕，率团访问台湾同时发表的谈话，石破被视为“有定见”的鹰派代表人物是当之无愧的。

他的安保观包括：一、建议自卫队升格为“国防军”。二、主张修改宪法，特别是对第九条第二款，建议取消限制日本具备战斗机能力的规定。三、认为重新审视美日安保条约的时机已经到来；为使此条约更为平等和加强美日合作，主张在美国设日本自卫队基地。四、主张建立亚洲版北约机构，认为“今日的乌克兰，或许就是明日的东亚”。

也许是因为看到深受旧安倍派与麻生派支持、急于成为“史上首名日本女首相”的高市早苗，在竞选期间变本加厉发表激进言论，包括表示当选后将参拜靖国神社，有人认为石破在相对上显得较为稳重和理性，甚至将之划为所谓“复杂”的政治人物。但认真分析，与被小泽一郎喻为“无定见右翼”的小泉纯一郎或模仿其父手法的小泉进次郎相比较，“有定见”的石破的安保观和外交观，一点都不复杂和含糊。

同理，高市早苗虽从“无知少女”（初入政坛时曾以战后派为由，声称与战争问题无关而语惊四方）转为激进的“鹰大妈”，其才能与鹰姿恐怕无法与“政策通”的石破相比拟。关键是对安保情有独钟的石破丸（船号）要将日本带往何方？

作者是新加坡学者、日本政治评论家、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导师、厦门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名誉主任、日本龙谷大学名誉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