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瀚森：鹰鸽之争的正反两面

再猛烈的暴风雨终将过去，世界已经迎来后疫情时代，也必将迎来和平止战的战后重建时代。危机之后是转机，美联储从美国自身利益出发，敏锐地落下减息的棋子，开始为世界的未来布局。

美东时间9月18日，美国联邦储备局主席鲍威尔终于在利率高企四年之后，第一次宣布减息50个基点。作为“天下苦高利率久矣”的资本市场，兴奋之后的反应却是混沌与困惑。此交易情绪直接反映在股票市场上：当日美国道琼斯工商指数在骤升至4万1982点的历史新高后，在尾盘又全数回吐涨幅，三大指数都以跌盘作收。

在此次美联储货币政策会议之前，8月的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2.5%，较历史高点9.1%显著下降，显示遏制通货膨胀取得阶段性的成功；同时新增非农就业率不及预期，“降通胀、保增长”是联储局政策的一体两面，各项关键经济指标都显示，减息已经是情理之中，而资本市场绝大多数的预测是减息25个基点。

但意料之外的是，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以12比1的绝对多数票，通过减息50个基点的激进方案。鲍威尔在会后的发言，也放弃念兹在兹“必须实现2%通胀率才开始减息”的坚持到底。但看似趋向鸽派的鲍威尔，却在答问环节强调，大幅减息并不是接下来的常态新节奏，未来将根据具体实时经济数据来决定加快、放慢或暂停利率调整，但“我们不会回到以前超低利率的时代了”。华尔街的交易员因此给出“鸽派减息、鹰派行动”的矛盾评价，认为给市场带来方向模糊的负面困惑。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所谓的美联储货币政策“鹰鸽之争”，只是资本市场用以进行短期炒作的正面表象，其另一面则是以鲍威尔为首的FOMC理事，在美国大选前夕的政治敏感时刻，秉持“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原则，理性务实地根据实际经济状况而重新校准利率政策，实现美联储被赋予的两大政策使命：最大化就业及稳定物价。

驴象两党的总统参选人都从自身的政治角度评价美联储的减息举措，民主党的哈里斯认为这是一个好消息，并认为经济正在现任民主党政府的治理下稳定向好，而她会专注于继续降低通胀，让中产阶级与工薪家庭受益。中低收入人士正是此次哈里斯最为看重的大选票仓。共和党的特朗普则认为此次大幅度减息，显示美联储受民主党政府控制在“玩政治”，也证明当前经济状况非常糟糕，潜台词就是大选必须“换人做做看”。

必须指出的是，哈里斯与特朗普可以进行本身的政治表态，但却无法实质性地干预相关货币政策。美联储在今年内还有两次政策会议，分别是11月及12月，11月是大选月，而12月则是新总统确认之后，此时更会增添“政治操作”的瓜田李下。因此，鲍威尔此次顶住政治压力，做出看似矛盾却正确的经济政策决定。美联储作为独立的美国中央银行，货币政策决定无须得到美国总统或参众两院高层的批准；理事成员任期甚至可以跨越多个总统任期，最大程度地避免短视的政治干扰。

至于网络上涌现出大量针对美国减息的负面评论，例如美国“扛不住了”“输了”“重大失败”等等，同样陷入盲人摸象的片面误区。不同于过往历史的经济周期，此次历时四年之久的全球通胀危机，来源于冠病疫情、地缘政治、俄乌战争、中东危机等数只黑天鹅的叠加伤害。但再猛烈的暴风雨终将过去，世界已经迎来后疫情时代，也必将迎来和平止战的战后重建时代。危机之后是转机，美联储从美国自身利益出发，敏锐地落下减息的棋子，开始为世界的未来布局。

压倒全球化最后一根稻草？

展望2025年，地球上两场热战将更有可能迎来终局时刻。俄罗斯已经实际上进入到战争经济模式，在西方世界广泛且严厉的经济制裁下，俄罗斯的银行基础利率已经达到19%的不可持续界线；而已烧到俄境内的战火，也让越来越多俄国民众无法再享受岁月静好的和平假象。战争资源的逐渐枯竭，将促使俄乌双方必须开始认真考虑政治解决的选项。另一边，在中东危机中大杀三方的以色列，也必须识时务地将中东和平这一政治红利，献给即将卸任的美国总统拜登。

金融与军工是美国经济的两张王牌，美元随着减息而适当贬值，反而更有利于美国军事工业的出口，以及打着“美国制造”旗号的产业链重塑。美国武器已经在两场战争中得到实战证明，相比俄制武器，甚至拥有代差优势，将成为全球军工市场上的垄断产品。最近黎巴嫩真主党成员的传呼机、对讲机爆炸事件，促使各国政府在打造本国的制造链、产业链时，必须优先考虑安全性甚于经济效益。这有可能成为压倒全球化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此大变局时代，无论国家大小，都必须保持戒慎恐惧的危机意识，做好自己，练好内功，避免押注“他人失败我得利”的零和博弈。作为占全球大多数的新加坡这样的小国，应在保持“多交友不树敌”外交战略的同时，在全球经济布局上使用不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分散风险投资政策工具，以实现国家利益最大化。

作者是亚太区域企业集团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