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振：中国在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泥泞中前进

关于中国经济当前的状况，如果询问中国人，可以得出截然不同的反馈。对中国经济的认知可分为两类相反的观点：萧条或繁荣，艰难或光明，迷茫或希望。对此，本文尝试给出一个认知中国经济状况和趋势的路线。

从经济数据上，可佐证上述两种对立的认知，比如：股市低迷、大学生就业率低、房价下跌、外来直接投资（FDI）减少甚至个别月份净流出等负面数据一长串，强有力地说明经济确实出现些问题。

另一方面，出口强劲，尤其科技含量高的机电产品出口占比持续提升。制造业最具代表性的汽车产业更是耀眼，出口量三年连续超越韩国、德国、日本而成为第一出口大国。今年上半年出口领先幅度继续扩大，中国自有品牌的国内市占率迅速提升。中国汽车工业的一大特点是本国产业链的完整性，使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被美国严厉封杀下曾经岌岌可危的晶片行业，随着过去三年投资的30多条生产线的投产，从去年开始，无论国产替代和出口均表现出量、价齐升的趋势。华为麒麟晶片的成功，标志着成熟制程大上规模同时，在技术层次上同步提升，中芯国际也在营业额和技术能力上超越台联电和美国格芯，成为世界第二大纯代工企业。

这些黑暗和光明的数据并存，如何去认识和评估，关乎一个对中国未来经济能否稳健持续发展的关键课题：中等收入陷阱。

经过40年改革开放，经济迅速融入全球一体化，长期凭借的吸引投资、出口导向、创造就业的主要优势资源，是低廉而高素质劳动力。随着产业工人和工程师及管理人员的工资，在过去10多年快速提升，已超越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尼西亚等，甚至在某些行业的技术人员薪资，和台湾、韩国甚至新加坡比肩，劳动力成本优势正在快速消失。创造庞大就业岗位的低技术劳动密集型产业的生存空间和国际竞争力，已经走到十字路口。比如服装、玩具、普通电器等传统出口门类，面对来自亚细安和南亚国家的竞争。这种压力从企业管理层传导到就业的广大劳动者，生意难做，就业难，收入低的冲击，伴随房价下跌和房贷压力，尤其中青年劳动者感到生存环境的艰难，不得不谨慎开支，消费能力减弱。

中国城镇化的目标是到2025年有65%的人口定居在城市。目标在2022年底提前完成，这意味着创造庞大就业和关联产业链拉动作用的房地产业，正式结束高速增长期；早期计划生育的后果和生育率的持续下降，对房地产业乃至婚育相关产业创造长期利空。

要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未来相当长时间内，艰难的产业结构调整必须依赖于技术层次的同步提升，以创造相称的附加价值和盈利能力。目前，中国产业技术层次的提升在如火如荼展开，覆盖大部分产业门类。比如，中国制造业关键零部件、原材料和知识产权长期依赖国外的局面正在改变，一些跨国公司撤出部分在中国的投资，更大的原因是本土企业竞争力提升，将外资挤出中国市场。就拿中国最薄弱的晶片行业来说，从制造和检测设备、耗材、电子设计自动化长期依赖欧美日台，但最近几年，中国本土装备市占已达四成，关键耗材的大硅片、气液原料已全覆盖（有些还只能满足较低层次的工艺，但解决了有和无的问题）。伴随大基金三期的启动，晶片工业的规模将在三年内成为全球第一，将是大概率事件。长江存储董事长陈南翔近日表示，中国晶片产业将在三年至五年内实现爆发式增长。这个行业将会创造百万的就业机会。

产业补缺和层次提升在强力推进

中国最薄弱的产业门类，是长期被欧美垄断的民用航空和航空发动机产业。随着C919投产，军用航发的成功，意味着中国摸清了以国际适航标准设计民用大飞机的路线图，突破航发门槛最高的材料制备能力。大飞机运-20（可载客）各子系统的国产化，预示着中国大飞机子系统国产配套的技术门槛已经突破。笔者判断，10年内国产大飞机和航发将会是另一个创造几十万直接就业机会的高附加值产业门类。

中国新能源汽车的发展和强劲出口，会新创造百万就业机会，仅比亚迪过去三年就增加了50万员工。

总体上，中国的产业补缺和层次提升在强力推进。但另一个问题是，伴随着机器人和智能化应用，要完全满足从传统产业脱离的人口就业，将是极大的挑战。

这就带来另外一个矛盾。一方面中国产业层次和规模的提升创造更多就业机会，但却有规模更庞大的传统产业就业机会消失，这种矛盾将长期困扰中国社会。比如，房地产业链条上将失去的就业机会以百万计，其中多数都是技术能力较弱的劳动力，靠新产业门类来吸纳这些劳动力并不容易。

综合来看，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万里长征，在泥泞中踏实前进，从国家整体来看，胜利在望。但从民众角度看，如何实现充分就业和共同富裕将是长期的挑战。至于新局如何筹划，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作者是本地出版人、战略与产业咨询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