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展：特朗普当选对东南亚有什么影响？

种种前例可以看出，特朗普若当选，美国不会在东南亚地区投入太多心力，而来自中国的影响力则日增。东南亚国家可能须要更艰难地应对美中之间的竞争，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被迫选边站。

世界将迎来最重要的美国大选，谁能入主白宫，意味着自20世纪初以来的自由贸易与全球化秩序，很可能因不同结果而走入完全不同的轨道。特朗普的声势经过第一轮总统选举辩论后水涨船高，对手拜登的表现则普遍被评价为灾难性，让民主党人大感焦虑。根据多数美媒民调，目前民主党与共和党的铁票州大抵势均力敌，七个摇摆州共计超过90张选举人票，几乎都是特朗普领先拜登，显然各国都要做好特朗普再度执政的准备。

特朗普虽是行事作风不同寻常的“狂人”，但骨子里也是精明的生意人。从外传若他当选，美国财政部长不二人选将会是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就不难看出，美国的对外关系极可能走回过去的保护主义；自2000年以来的世界贸易组织（WTO）贸易多边体系，亦恐将崩解，自由贸易不再自由，货物与劳务想进入美国，必须乖乖缴纳高额关税。这当然有助于美国减缓财政赤字，但经济学家也警告，这会导致极严重的通货膨胀，若各国争相祭出高关税壁垒，对全球经济会是场灾难。

这一切尚待时间证明。毕竟当前的主流经济学派多站在民主党立场，看特朗普不顺眼是很正常的事。也因此，这批学者专家自然要努力带风向，拉高特朗普当选后的危机感。

对东南亚来说，特朗普以他的重商主义和保护政策著称。记得他在第一任期时推动的贸易战，便剑指中国甚至是欧盟，将输入美国的商品课以高关税（这些措施也多为继任的拜登政府所延续）。这一次，他不仅可能故技重施，对中国商品加征更高的关税?，也非常可能波及东南亚，包含泰国的经贸表现与经济增长。大多数东南亚国家的贸易依存度相当高，美国是主要市场之一，若出口疲软，难保不会造成另一场亚洲经济危机。不过好在现在东南亚各国的财政与社会结构，比起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时期，已坚韧许多。

特朗普会想采取保护主义，坦白说也不是全然无道理，即便这可能在短期内要付出极大代价，且会拖着全世界一起下水。我们把时间调回到2000年前后，美国凭着全球美元霸权的优势，主张自由贸易可以为所有人带来好处，背后自然是希望借此让美国成为获利最大的贸易国，也因此有了克林顿极力倡导的WTO架构，欢迎中国加入世界自由贸易体系，甚至还一度要拉俄罗斯加入北约。

殊不知，全球化进行了20多年来，中国不仅没有因为接轨国际而转向开放市场与投奔民主阵营，反而是一方面透过政府补贴与低成本竞争，取得大量贸易红利，一方面又持续加强共产党对社会的控制。其他地区亦然，因为WTO架构而兴起的跨国供应链体系，让不少制造业离开美国，寻求更便宜的生产基地。俄罗斯更不用说了，完全不甩以美国为核心的国际秩序，先后并吞克里米亚和发动乌克兰战争，遭到贸易禁运与被踢出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又何妨？俄罗斯至今一点都没有崩溃的迹象。

特朗普的论述也很简单，就是全球化与自由贸易根本没有为美国带来预期的好处，那美国干嘛还要继续支持这个体系？既然规则当初是由美国制定的，自然也可以由美国片面修改，无须考虑其他国家的立场。但这不仅会加剧美中贸易紧张局势，还会波及东南亚国家的经济体系。毕竟，这些国家很多都深深依赖中美两个巨大市场。对大部分在两大巨头之间游走的东南亚国家来说，可能须要更加谨慎地平衡自己的经济和外交政策。

从政治面来看，特朗普在上一次任期内对东南亚的直接关注与发言并不算多。他更多的是以私人关系处理与亚细安诸国的外交关系，比如与菲律宾前总统杜特尔特的互动，以及邀请时任泰国首相巴育访美。这也是自达信以来，泰国最高领导人再次受邀踏入白宫。

如果特朗普再次当选，这种个人形式的外交可能会延续，但难以形成系统化的地区政策，看似也不会成为美国官方正式的外交立场。在特朗普看来，亚细安并非美国最重要的战略伙伴，这从2019年于曼谷举行的亚细安峰会可以看出。当时特朗普与副总统彭斯皆未出席，还引起东南亚各国领导人的不满，进而在后续的美国—亚细安会议上，纷纷拒绝出席或改派层级较低的官员与会。种种前例可以看出，特朗普若当选，美国不会在东南亚地区投入太多心力，而来自中国的影响力则日增。东南亚国家可能须要更艰难地应对美中之间的竞争，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被迫选边站。

这对中国来说可能是件好事。以电动车为例，中国面临美国的高关税、欧盟的反补贴调查与可能的出口禁令，大批品质不错且廉价的中国电动车，海外销售自然而然会瞄准东南亚市场。这在泰国已经成为趋势，比亚迪、上汽、广汽、长城等车厂相继进驻。根据泰国汽车工会预估，2025年电动车销售有望突破100万台，其中绝大多数会以中国车系为主。

即便中国近期已不再大力推广一带一路，但在区域整合与海外直接投资（FDI）方面并未减缓。中国对东南亚经济的影响和基础建设投资不断增加，对本地区的发展必然起到相当重要的效果，加深亚细安与中国的经贸联系，弥补美国淡出之后对外资的需求。诚然，美国基于维持全球霸权地位，不至于完全退出在东南亚的角色，为了防堵中国，如何加强第一岛链乃至西太平洋的军事同盟，应该也是主要外交策略。只不过，按照特朗普对北约盟友的态度，东南亚各国若想继续享有美军保护伞，势必要付出更多成本，而非如以往般坐享其成。

总结来说，特朗普再度掌政的美国，会让东南亚地区面临更加复杂的地缘政治，以及更高的经济与贸易风险，同时也有极高概率让中国借势发挥影响力，进而重塑区域经贸秩序。对亚细安诸国来说，这既是挑战也是机会，如何对外保持适度弹性，持续拉拢西方势力却又能利用中国的资本优势；对内趁机建立更紧密的共同体机制，效法欧盟的发展路径，透过集体力量抗衡外在风险，是东南亚领导人须要思考的问题。

（作者是联合国资讯科技处顾问，旅居曼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