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赟：足球、椰浆饭与体育之外

每届世界杯开踢，都会吸引各国无数的收视人群，人们共同宣泄悲欢，也彰显民族与文化多样性，并增强特定社会的凝聚力。年少轻狂之时，我也曾是狂热的足球迷。在呼朋引伴中用啤酒和呐喊熬过无数不眠之夜，更体会过所支持球队成绩起落时的悲欢。

这个爱好随着我进入学术圈就戛然而止，一则太忙，再则学术圈中，喜爱足球的人远少于其他更为个人与休闲的运动爱好者。身边缺少思想共振，也让我看球次数越来越少。

然而，今年3月偶然打开电视，看了新加坡雄狮足球队与中国队的世界杯亚洲区外围赛。与世界排名整整高70名，球员大多身价不菲的中国队相比，看起来是陪太子读书的雄狮队根本没有丝毫胜算。两队过去交手记录亦为如此，再加上因为前两轮全输，雄狮队当时刚换了教练，因此当上半场中国队连下两城后，似乎比赛已早早失去悬念。一个弹丸之地的业余球队，面对有14亿人口大国近乎无限的人才与物资储备，这种一定会输的比赛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到了下半场，咬紧牙关的雄狮队竟然迎来转机。先是开场不久替补出场的前锋法里斯在多人紧盯下，精妙地射边柱死角扳回一城，全场欢声雷动。连在做作业的女儿，也忍不住跑过来一起紧张地观看，至第81分钟雄狮球员雅各布·马勒利用对手禁区混乱再进一球扳平比分。直至终场，不屈不挠的雄狮队虽然未能再入一球赢下比赛，但全场至此已让我们全家人都热血澎湃。集体归属感，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中慢慢培养起来的吧。

此后，我们就开始追雄狮队的每场比赛，激情之后发现雄狮队在球员力量、技巧以及组织等各个环节上，都与一流球队有较大差距。毕竟这不过是在一个民间并不太重视足球、家长一心只想让孩子补习的小岛上勉强凑够的球队。因此，新加坡国足也就早早失去进军世界杯亚洲区十八强的悬念，残酷的现实使得此后的所有比赛都只剩下为荣誉而战。

但6月11日晚的最后一轮，竟然再次给我以及意想不到的人群带来惊喜。这是早已被淘汰的雄狮队与为出线权挣扎的泰国队踢的最后一战。此前开踢的中韩两队的比赛，中国0比1告负。因此，泰国队只有在赢雄狮队至少三球的情况下才能出线。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赛中，明显实力超出很多的泰国队先下一城，到下半场多次觅得良机的前锋伊山以一记世界波将比分扳平。此后雄狮队体力明显下降，门前险象环生，多名雄狮球员拼到倒在地上体力不支，血战至终场时1比3告负，但其不屈的精神赢得本地与中国亿万观众的敬意。

这场比赛除了前锋外，雄狮队门将哈山的表现尤其可圈可点，整场比赛多次化解对方的单刀球与必进球。赛后因为雄狮队的苦战，让中国队压线挤掉泰国队进入十八强，因此也在中国的网络舆论激起一轮新加坡雄狮队热，哈山家开的椰浆饭摊位被众多中国球迷刷屏。连《环球时报》前主编胡锡进都在微博中留言，哈山的表现“感动无数中国球迷”，并号召“去新加坡旅游的中国人，去把他家的摊位吃爆了吧”。

当然，中国球迷感谢雄狮队不过是戏谑之言。这么多年，无论不同思想还是社会阶层，调侃中国国足才是中国人的共同语言。雄狮队拼到最后一口气，当然不是为了帮助中国国足，只是为了捍卫自己的荣誉与尊严。

雄狮队虽然职业化水平不高，但有着新加坡式的敬业精神。他们表明新加坡人绝不会踢默契球，而是有自己坚守的体育道德准则与职业精神。否则若真要帮，不少雄狮队员平时效力的其实是泰国联赛，更可能帮的是泰国队。雄狮队员力拼至最后一秒，不过是尽了球员诚实的本分，但如今看来，这份本分却显得如此珍贵。哈山家的椰浆饭摊可能短时间内会被人炒热，但雄狮队员对于足球真诚的热爱与职业操守精神，已经超出一场比赛与一种美食之外，彰显了新加坡国家精神中独特可贵的一面。

作者是本地文史爱好者、宗教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