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白：冲塔与加速

中国的言论审查机制，促成越来越多带有政治暗语性质的网络词汇诞生，比如“倒车”“润”等。近年来，还有两个词时常可见：“冲塔”和“加速”。

先介绍“冲塔”，这个词源于网络游戏。游戏中的防御塔，结实坚固，防守火力也强，如果玩家控制的英雄贸然去冲击，几乎注定失败。但是，当有小兵进入防御塔的射程内，塔的火力被吸引，英雄就可以趁机上前。还有时候，多名玩家控制的英雄可以一齐冲锋，轮流承受火力，最终将塔推倒。

“冲塔”一词在网络上传播，意义不断泛化，现在用以指代在没有好的环境和机会时，只凭一腔悍勇以明显触犯红线的言行挑衅当权者。例如，当有人在网上发表政治敏感言论时，下面就会有“XX冲塔了！”“冲塔，等着封号吧！”之类的留言。

“冲塔”一词还有衍生词汇。当意见领袖冒着被封杀的危险，用主号发表敏感言论，被称为“大号冲塔”；如果审查机制突然收紧，甚至开始倒查以往的言论，则叫作“塔冲人”。

再谈谈“加速”。这个词的来源是政治学中的“加速主义”（Accelerationism），经过在中国互联网上的演化，与学术层面的原意已有较大区别。

“加速派”认为，当体制或路线无法被撼动，与其继续提出批评意见，帮忙修修补补，让它延续得更久，还不如袖手旁观，甚至添柴加火，加速它走向终结的进程。“加速派”人士常说的几句话是：“事情在变好之前，要先变得足够坏”“上帝要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长痛不如短痛”。

当言论空间突然收紧，或者带有倒退性质的政策出台时，就会有网民用嘲讽的口吻评论：“加速了，加速了！”“踩油门了，系好安全带。”制定这项政策的官员被戏称为“加速师”。

“加速派”时常受到质疑。有批评者认为，“加速派”缺乏勇气和信念，特别是其中一些知识分子，因为对现实感到无力，就为逃避自己的社会责任寻找借口；还有批评者指出，如果历史进程真的按照“加速派”的设想前进，过程必定非常惨烈，这种硬着陆式的转型，对国家和民众绝非好事。

值得一提的是，有时候站不同立场的网民都期盼“加速”。以今年初的台湾大选为例，一些大陆“武统派”人士乐见民进党继续执政，认为“明独好过暗独”“早台独，早解放”，两岸矛盾加剧，中国就有机会提前统一；有些反对大陆政权的人也希望台海问题各方尽快摊牌，迫使北京早早开战，无论是战败，还是战胜后被西方制裁、与国际脱钩，都将打乱中国崛起的步伐。

“冲塔”和“加速”，充分体现网民的创造力。这些词汇的流行与演变，对现实政治的影响力有限，却也是一个值得观察的视角。

（作者是《联合早报》高级数码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