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惟诚：马国“真主袜”风波的弦外之音

苏丹依布拉欣在表面上虽严斥涉事商企，但这其实是马来统治者敲山震虎的尝试。国家王宫要严办涉事商企的谕令，是建立在马来统治者捍卫回教地位的立场上，刚好让国家元首能对外重申马来君主的宗教权威。另一方面，元首也想暗示政治人物，事情必须告一段落，别给脸不要脸。

自去年10月以哈冲突以来，回教世界就掀起抵制潮，所有和以色列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国际连锁企业，都被各地回教徒群起抵制。在当时，马来西亚以马来人为主的回教徒社群也顺着这股支持巴勒斯坦兄弟的人道风潮，向国际连锁品牌发起抵制运动，其中以麦当劳与星巴克所受的冲击最大，它们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已蒙受超过600万令吉（约170万新元）的亏损。

当然，这股抵制潮在麦当劳起诉发起抵制运动的各造后，已稍有减缓，除了不再出现新一波的抵制潮，一些在马来社会里较受欢迎的国际品牌，比如一度被抵制的雀巢，去年季末依然实现盈利，营收按年猛涨5.8%，意味着已挺过低谷。尽管我们能够从这个角度来尝试说服自己，情况已稍有改善，但随着斋戒月来临，马国的马来社群似乎有了新的抵制目标，而这次是以捍卫回教尊严之名发动的。对，我说的就是近日在马国闹得沸沸扬扬的“真主袜”风波。

马来社会激烈反应近年罕见

此事起源并不复杂。某便利超市因被发现售卖印有“真主”字样的白袜，而成为马来社会千夫所指的对象，并被坊间、政治人物群起批斗、抵制。此外，相关便利超市还被国家元首苏丹依布拉欣谕令严办，其供应商也被吊销执照，这些商企所受到的各方压力与惩罚，可谓相当严厉。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这种马来社会、政府与马来统治者同时针对一个事件表达这么激烈的反应，是近年来比较罕见的。

当然，这种罕见的情况可从三个层面解释。其一，在此次批斗与抵制风波中，扮演催化作用的，就是近期在马国政坛表现激进的巫青团长阿克玛，这名年仅36岁的青年领袖在政坛的资历相当短浅。尽管阿克玛早在2018年的巫统区部改选中，赢得马六甲州巫青野新区部团长，但因为他当时是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胜出，中选后也没有特别表现，所以真正的政治历程，严格上是在2021年的甲州选举才拉开帷幕。

阿克玛在当时的州选中赢下万里茂议席，并以此为踏板，在2023年的巫统中央改选中自荐参与巫青团的中央改选。他当时虽处于非主流派系的劣势，但仍然击退包括财政部前副部长莫哈末沙哈在内的三名强劲对手，顺利当选。亮眼的党选成绩也为他带来甲州政府的官职，令这名青年领袖迅速崛起成为巫统的后起之秀。只不过，阿克玛在马国政坛扶摇直上的经历，在巫统内部其实是“反传统”的。

过去的巫青团长，一般在接任前已拥有丰富的政治历练。比如前卫生部长凯利在参选团长前，是时任首相阿都拉的特别助理兼巫青副团长；凯利的继承者阿斯拉夫，在接任团长前亦已官拜首相署副部长。而今，阿克玛既无经验，也无人脉，是难以服众的。因此，他只能透过偏激言论来提升口碑。更何况，他也希望建立稳定的基本盘，为2026年巫统党选问鼎中央高职做准备。所以，就算没有“真主袜”，急于展示自己的阿克玛也会寻找其他批斗题材。

不过，话说回来，巫统主席阿末扎希其实也乐见阿克玛剑走偏锋，因为后者的举动能吸引更多马来选民，再加上扎希也相信自己的化解危机能力，所以他刻意让子弹继续飞。至于首相安华，我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安华在事情发酵时先保持沉默，让非回教徒的内阁成员发声，平衡阿克玛的偏激，借此消除非回教徒的疑虑，然后执法部门再按程序严办，以便回头再平衡非回教徒部长们的温和，借此增加马来社会对团结政府捍卫回教的信任感。这即是其二。

“真主袜”事件发生期间，恰逢马国交易所出现大规模且持续性的外资抛售。尽管目前尚难确定两件事是否有直接关联，但外资连续数周甩卖马股的现象，确实让团结政府感到担忧，这也意味着安华与扎希一直以来观察着的发声时机已到。因此，我们看到上周四（22日），即马股创下今年单日抛售额新高的两天后，两名正副首相终于出面安抚非回教徒，并尝试喊停由“真主袜”延伸出来的宗教批斗与抵制潮。

其三，苏丹依布拉欣在表面上虽严斥涉事商企，但这其实是马来统治者敲山震虎的尝试。国家王宫要严办涉事商企的谕令，是建立在马来统治者捍卫回教地位的立场上，再加上过去伊斯兰党挟着绿潮试图抢占马来王室的宗教话语权，所以此事的发生，刚好让国家元首能对外重申马来君主的宗教权威。当然，另一方面，元首也想透过谕令暗示相关的政治人物，只要执法单位已循谕令严办商企，事情就必须告一段落，别给脸不要脸。

这三个层面凸显了此次风波的浓烈政治意味，与早前掀起的针对国际连锁品牌的抵制潮，是不同层次的，暂时可被视为个案，因为相关的商企恰好处在风口浪尖上，所以被对付既是顺其自然，也可收杀鸡儆猴之效。当然，阿克玛现已成了巫青团的当红炸子鸡，食髓知味的他至今仍未见收敛，也似乎意味着他无法理解马来统治者的弦外之音，所以日后的马国政坛，或许会出现更多类似的批斗闹剧，把政局搞得鸡犬不宁。

作者是马国时事评论员、拉曼大学政治与新闻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