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埈荣：朝鲜统一政策转变酝酿大风暴

金正恩似乎认为，在韩美日对中俄朝的新冷战对立格局下，对朝制裁将变得无力，在俄乌战争和以哈冲突过程中，美国的影响力正在衰退。朝鲜宣布将动用包括核武在内的所有手段占领韩国全境，正式表明核武可“面向韩国”。

今年伊始，朝鲜的举动非同寻常。在去年12月底召开的第八届九次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上，朝鲜宣布对韩国及统一政策的根本转换。朝鲜领导人金正恩还宣布，给过去80年的南北关系史画上句号，在承认“韩半岛并存的两个国家”的基础上，重新将朝鲜对南政策法制化，进一步明确南北韩为“韩半岛上敌对的两个国家论”，预计今后围绕韩朝关系和韩半岛局势，将掀起相当大的风波。

其实，朝鲜这种政策转变并不是突然的。2019年河内朝美首脑会谈破裂后，在当年末召开的第七届第五次党全体会议上，金正恩就放弃与韩美对话及合作路线，阐明把对韩及统一政策转为长期对立和自力更生；在2020年炸毁南北共同联络事务所，将对韩政策改为对敌事业。2021年第八次党代会上又删除了“祖国统一斗争”和“我们民族之间”词汇，主张“通过力量实现和平与统一”，并威胁今后不再与韩国打交道。去年还突然提出将韩国称为大韩民国，提出两个韩国。

在此会议上，金正恩首先指出联邦制统一，即“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两个体制、两个政府”统一论是不现实的，反而提出用核武力平定韩国领土的武力统一论。另外，将韩国体制的性质定性为美国殖民地，并断定韩朝关系的性质为“战争中的两个交战国”，并指示朝鲜的统一战线部等对韩事业部门机构进行整理和改编等，从根本上改变对韩斗争原则和方向。这是对南北关系全新的定义，全面刻画了动用核武的意向。朝鲜的民族概念是否会重新回到点燃体制竞争的旧概念，值得关注。

金正恩还否定了金日成时期、1972年签订的“七、四南北共同声明”所强调的“自主、和平统一、民族大团结”三大原则，撤除了象征南北关系的“祖国统一三大宪章纪念塔”。这是朝鲜政权存在的理由，就是对“社会主义建设和祖国统一”的脱节，对“南朝鲜革命论”和“自主和平统一论”的否定。金正恩同时要求，把韩国称为“第一敌对国”“不变主敌”的宪法修订，并在朝鲜宪法第九条明示的“在自主、和平统一、民族大团结的原则下为实现祖国统一而斗争”的条款也将被删除。同样道理，在朝鲜居民日常生活中，统一和民族相关的词语全面禁止。

否定统一政策几个含义

金正恩在此时否定统一政策和先代业绩，甚至提及韩国宪法，试图转换对韩政策，包含着几个含义。

首先，金正恩似乎认为，在韩美日对中俄朝的新冷战对立格局下，对朝制裁将变得无力，在俄乌战争和以哈冲突过程中，美国的影响力正在衰退。在这种情况下，朝鲜的选择是利用“冷战的悖论”（Paradox of Cold War），就像过去利用中苏对峙的紧张关系一样，从中获取对朝鲜利益的最大化。

第二，韩国政府固守“朝鲜主敌论”，以“大韩民国的领土为韩半岛及其附属岛屿”的宪法领土条款为基础，基本上无论是保守政权还是进步政权，都维持着“自由民主主义统一基调”，认为韩国将继续试图瓦解朝鲜政权并开展实现吸收式统一。

第三，金正恩正式废除朝鲜拥核是“对美用”的过去立场。关于动用核武，虽然有“如果因韩美挑衅而爆发战争”的先决条件，但朝鲜宣布将动用包括核武在内的所有手段占领韩国全境，正式表明核武可“面向韩国”。

第四，为了受美国认可为拥核国，继续实施使韩半岛军事紧张加剧的战略。因此，朝鲜有大量生产战术核武、战略核武并实战部署作为拥核国的行动，与美国进行核裁军协商的意图。

最后是须要内部管制。为了杜绝朝鲜人民对韩国的憧憬和追随，强调思想斗争和文化斗争就是典型例子。因为部分人民憧憬韩国或追随韩国等亲韩思维，已经到了严重威胁朝鲜体制的程度。

朝鲜根据这种认识，在一直进行军事挑衅的同时，还推行相关措施。朝鲜进行日常化的高性能导弹试验，通过最尖端武器试验炫耀军力，并在今年1月召开的最高人民会议第十四届十次会议上，整顿了与统一相关的团体及单位，朝鲜对韩机构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民族经济合作局、金刚山国际观光局已废除，完全抹杀重启韩朝对话的空间。2月8日又宣布废除南北经济合作相关法律和四大南北经济合作协议书等。其实，1991年签署的南北基本协议书，是以向往统一的特殊双边关系为前提的。因此，既然朝鲜提出了两国论，就完全可以预测，最终不仅废除民间层面，还废除南北官方之间签订的协议书，完全切断联络线路。

南北缓冲地带已消失

但是，金正恩此种认识和措施，反而会让朝鲜自食其果。如果将南北关系转变为国与国关系，只有通过侵略才能实现南朝鲜解放，而他一直反对的驻韩美军，也会成为独立主权国家韩国的选择，朝鲜将因此失去自己主张的正当性。另外，以自由民主主义的大韩民国为对立面，要证明体制优越性的必要性必然扩大。如果仍想通过核武展示和证明与韩国竞争，将会陷入自相矛盾。这种逻辑结构只会突出一人领袖体制和朝鲜的敌对性，自招国际孤立。今后，即使朝鲜发生人道主义灾难，韩国在法律上也只能起到国际法上人道主义保护责任的功能，帮不上更多。

朝鲜这一政策转变，很可能促使原本不安的韩半岛局势恶化。更何况，今年4月韩国议会选举、11月美国大选等，朝鲜可能会继续提高半岛紧张局势，来突出韩美对北政策的失败，抢占今后半岛问题的主导权。金正恩一贯坚持“强对强、正面对决”的对美、对敌斗争原则，实施高压、攻势性超强硬政策的同时，强调“战争”已经不是抽象概念，是具有现实性的，于是朝鲜进行第七次核试验的可能性也浮出水面。不可否认，由于朝鲜的单方面措施，南北之间的缓冲地带已消失，偶发性冲突的可能性增大。

总而言之，朝鲜在核武力量高度发展后，就选择了我行我素的路线，短期之内，朝鲜将依靠中国和俄罗斯，利用已失效的联合国安理会制裁，展示拥核国的能力。但朝鲜应该明白，这是正面无视国际社会的忧虑，回避朝鲜人民的痛苦和困难的行为，只不过是表现出一人领袖独裁体制的属性而已。如此一来，韩国若想在对朝问题上取得成果，不仅要确保军事自卫能力，同时还要与中俄在内的国际社会一起，不断进行说服和施压。

作者是韩国外国语大学教授、东北亚未来合作论坛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