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梅：新社会契约的甲方与乙方
重新订立社会契约，是再次启动社会动力的一个重要手段，让新加坡人从甲方的角度思考自己要什么，然后按照自己订下的目标，像乙方一样去满足自己的未来。
这个周末必须好好阅读一份契约。一般的契约，你不是甲方就是乙方。甲方通常是接受服务的买方，乙方是提供服务的卖方。甲方总会提要求，也比较挑剔；乙方则往往为了讨好客户，处于比较劣势的地位。
我要阅读的这份契约是关于新加坡人如何携手前进的契约，180页的“共创共同的未来”报告提出社会希望看到的七大转变，当中涉及教育、工作、家庭、年长者、弱势群体、长期规划，以及团结国人。这不是一般的政府施政报告，它是20万新加坡人用了16个月的时间参与讨论、思考、建议，汇集出来的一份社会契约。
在刚过去的星期五（10月27日）“新加坡携手前进”报告发布记者会上，黄循财副总理和他的第四代领导团队在阐述自己部门负责的七大转变时，整个语调和用词强调的不是一种由上而下的政策颁布，而是强调集体志向、共同愿景、一起做事，而且用卫生部长王乙康的话是“携手一起做大事”。
换言之，我们每一个新加坡人，是这份契约的甲方，也是乙方。
从甲方角度看，我们希望新加坡的未来更包容，同时要过得更好，奠定了社会价值观的基调，那就是甲方要求全体新加坡人一起提升。从乙方角度看，我们能够完成这个美好的愿望，实现新加坡人的梦想，这本身就很有意义，以这份契约为一个奋斗目标，履行契约义务，会让我们的生活品质提高，精神上获得更好的回报。
举个例子，甲方希望建立一个工作不分尊卑，行行皆有能人的社会。乙方就需要去创建一个全面认证技能，鼓励业内提升。当手艺和技术提升之后，人们也必须懂得互相尊重，支付更高的酬劳以给低薪工友符合他们劳动价值的钱，这个部分不能单靠政府津贴。
当甲方希望看到一个更公平的社会，共同改善生活，乙方就得去设计一个援助和赋能的框架，协助较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可以向上提升，一方面让幼儿趁早上学，另一方面给有心向上的家庭助力，摆脱贫困圈。
社会学上经常以社会中最底层20％能不能提升来评估一个社会是不是具备流动性，但是从统计学上看，任何一个整体必定有最高层的20％和底层20％。当原本的底层20%个体提升到20%以上时，自然有别的个体成为底层20%，但这只是个数量，我们的理想应该不论处在哪一层，每个人的生活质量都要提升，唯有这样大家才会保持对未来的希望。有希望的话，不论在哪一层都会有提升的动力，没了希望，不论在哪一层都会“躺平”。
我认为这个新社会契约的制定，也是对近几年“躺平”观念的重要回应。
在新冠疫情解除后的这一年里，我参加很多论坛，几乎每一次提问时间，都有人问起企业、社会甚至国家，怎么看待社会上的躺平运动，或者英语说的”quiet quitting”。不论企业家、政治家还是职业咨询师都提到一个关键：要让人带着目标和意义去工作。冠病期间大量的远程工作，让人感觉参与感很低，对团队缺乏归宿感，感觉不到工作的意义，觉得自己可有可无，渐渐地自我感到倦怠，走向疏离。对国家社会也一样，如果感觉不到个人在这个社会的意义，就缺乏改善的动力。
重新订立社会契约，是再次启动社会动力的一个重要手段，让新加坡人从甲方的角度思考自己要什么，然后按照自己订下的目标，像乙方一样去满足自己的未来。
记者会上《联合早报》记者请黄循财评估新加坡能否打破“富不过三代”魔咒时，人力部长兼贸工部第二部长陈诗龙的补充回答很有意思，他说：“其实不是富不过三代，而是我们每一代都要有得交代”。
确实，每一代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能长期倦怠，而应该互相鼓励保持动力，互相赋能共同提升。在订立社会契约的当下，我们都是“甲方”，要敢于提出梦想和要求，构建新加坡梦。在走向未来的路上，我们则是共同的“乙方”，大家都得尽自己的力量去完善这个社会。
花了16个月，召集到20万新加坡人参与，提呈了报告，重要的工作部分还在后面。首先，全体新加坡人，不论年龄、出身、社会地位，都应该对这份报告有所认识。对照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如果与自己志向符合，就在甲方的位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再从乙方的角度审视自己能为这份契约的履行做些什么？
比如保持终身学习精神、尊重每个行业的从业员、支持社会工作扶助弱势家庭、提醒和帮助身边的长辈保持身心健康、为低收入家庭伸出援手帮助他们走出贫困、节能减碳爱护环境，还有加强种族间的包容，怀抱多元种族的新加坡身份。
“新加坡携手前进”报告也可以说是4G领导团队和新加坡人民之间的一份契约，他们要带领国家实现人民的这些期望。因此人们自然会问，全国大选是不是要来了，好让人民以选票表达对这份新社会契约的支持与否。黄循财在记者会上简单地回答说，时间到了大家就会知道。
按照时间顺序来看，时间也没那么快到，这份报告得先在国会进行一轮辩论，每一个转变需要落实的项目需要财政拨款，比如为较低收入家庭提供全面托儿津贴、托婴中心增加70%名额等等，这些或许还要等到明年的财政预算来公布。
总而言之，这不应该是一份人民是甲方，政府是乙方的契约。从政治角度来看，执政党通过这个新社会契约把人民的志向凝聚在自己的施政方针中，这是一个务实政党拉拢支持者的方式，但这不只独利执政党，因为在野党也可以通过报告，了解大部分人民的诉求，进而提出实现理想的不同方案。健康的竞争才是对新加坡人最有利的。
（作者是《联合早报》执行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