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孟达：李总理交棒前的最后功课

8月3日星期四，《联合早报》封面头条大照片，显示李显龙总理在国会发表部长声明，就交通部长易华仁遭贪污调查局调查，以及前国会议长与议员因婚外情辞职一连串丑闻，回应议员的有关问题。照片最吸引我的是，前座部长和后座议员几乎个个垂下头，让人感受到当时国会议事堂里的凝重氛围。

在紧绷的气氛中，工人党党魁毕丹星口中突然冒出一个建议：本届政府行为有缺失，总理可考虑委任道德顾问，来面对当前政府和政治治理的复杂状况。不知他是跟自己开个玩笑，还是在于调侃政府。若是开自己的玩笑，他应该先在工人党中委委任一个“训育主任”，监督党领导层无论是谁都不可撒谎，已婚者不可偷吃糖。

毕丹星若是为了调侃政府，这一招效果倒也不错。中国自古便有“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政治智慧，现代清官即使改个名字叫“道德顾问”也成不了事。前议长陈川仁与前议员钟丽慧婚外情的丑闻拖沓两三年后，总理才采取行动。总理的解释是他希望给予当事人尽早了断的机会，否则事件一旦暴露，就会严重伤害他们的家人。总理以减轻家人的影响为出发点，但他的宽容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从两位部长租住黑白洋房引起的“观感”风波、交通部长涉嫌贪污，到国会议长与议员搞婚外情，多多少少有损政府多年来的清廉正直形象，社会大众的疑虑重重，就希望总理和第四代领导层能够拨清迷雾，保证新加坡的成功体制得以维持下去。

李总理花了不少时间，以华语进一步阐述政府维护清廉政府和良好体制的决心，以严厉的法律制度遏制违法行为；但在价值观或是个人操守方面，也必须合乎社会规范。

部长或是高级公务员贪污是严重的违法，政府处理案件时绝不能徇私手软，但是，面对议员的个人私行，强调“人性化”处理。总理讲话中用了几个成语：最好的制度也会“防不胜防”，贪污案件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个人操守必须“严于律己”，情况有别，必须“因事制宜”（成语原是“因时制宜”）。总理说，他和他的团队都清楚知道维护清廉政治风气对我们的民主制度至关重要，“一如既往，保持自律，坚持廉政的原则”，总理强调这是人民行动党的承诺。

第四代领导人副总理兼财政部长黄循财最近也作出了同样承诺，在7月26日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访问时，他回应近来的风波会如何影响新加坡声誉的问题：“总的来说，当你审视这些事件时，重点是新加坡人对我们的信任至关重要。我有决心，要确保我们继续保有这份信任。”

在国外，西方媒体对于部长贪污案的关注甚于国会议长、议员的桃色新闻。这也不奇怪，因为新加坡每年都在全球清廉国家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绯闻纯属个人私事，在欧洲、美国，社会人士不当一回事，传统媒体和社交媒体的炒作，主要是争取阅读率博眼球，兴不起政治风波。

但在新加坡的体制下，从政者的个人行为有失检点，婚外情就不完全是个人的事，当事者可能付出惨重代价，当事人及家庭成员在公众场合会被人“指指点点”。长期而言，当事人的污点会阴魂不散地跟随他们一生，也许终其一辈子也得不到家人的原谅，家庭因此破裂。而且，未来每当有后来人重演类似丑闻时，过去的例子就会被翻出来，让当事人和家人再次经历痛苦。这才是最终极的惩罚。

针对议长婚外情事件，总理说，他没有马上处理，是不希望他们这么不堪地离开。他说：“现在回顾这件事的发展，如果可以重新处理，我会更早做个了断。”也许有人会以为这是事后孔明，但这从另一个角度，反映李总理对事态的发展非“痛心疾首”四个字足以形容。议长婚外情公开后在社会上引起的巨大反响，和对当事人家庭造成的严重创伤程度，可能超越了总理事前的想象。

在“法”与“理”面前，政府必须秉公处理，但在“情”字上，即使是对任何具有高度政治情商的从政者，都是一项严峻考验。此外，政府所可能付出的政治代价还无法估量。

李总理希望，不论是针对行动党或是反对党议员婚外情事件，大家都能尊重当事人和他们家人的隐私，给予他们时间和空间来面对。其实，即使没有总理的公开表态，本地主流媒体也没有为了挖掘新闻或制造话题，而去骚扰当事人的家庭。这是本地媒体一贯的良好作风，也是一个良好政治和社会体制所不可或缺的。但这也不是理所当然的，当整个体制运行不当时，各种大小毛病就会显现，就像打开了“潘朵拉的盒子”。

现在政府最大的考虑是如何“确保新加坡治理制度继续良好运行”。恢复和维持公众对制度的信心，是李总理在正式交棒前的最后功课。他必须确保他给下一代留下的，是足以传世的政治遗产。那他才能像建国总理李光耀和前任总理吴作栋一样，在告别政治权力时不留下任何遗憾。

（作者是《联合早报》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