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扬：当人们不再起立致敬

几天前，我在曼谷尚泰世界购物中心八楼的电影院，观看最新的诺兰大片《奥本海默》。影院在电影开映前遵循传统，放映现任泰王哇集拉隆功的画面，但起立的人屈指可数，没有过去老泰王蒲湄蓬一出现在屏幕上，人们就齐刷刷站起来的场面。

影院播放的泰王画面，主要体现哇集拉隆功的亲民，在男高音慷慨激昂的《颂圣歌》（Sansoen Phra Barami）中，颇有几分打动人的力量。而且，这个由泰国国有企业出资制作的影片，在开始前也附上泰、英两种语言的呼吁，希望人们在播放《颂圣歌》的时候起立致敬。

无奈现在多数泰国人已对王室不再心怀敬意。有关画面播出时，许多人一脸茫然地盯着屏幕等待电影开始，或者继续低头刷手机。

赞颂泰王的《颂圣歌》于1932年之前是暹罗国国歌，在泰国改行君主立宪制之后才成为王室颂歌。当地1943年立法规定，人们听到《颂圣歌》的时候必须全程起立，否则罚款100泰铢。这条法律一直要到2010年才废止。

现在泰国仍有冒犯君主罪，任何人诽谤、侮辱或威胁国王、王后、王储或摄政王，最高可判处15年有期徒刑。

这次我到曼谷度假，正巧遇上庆祝哇集拉隆功71岁诞辰的万寿节（7月28日）和纪念释迦摩尼佛第一次传法的三宝佛节（8月1日）的长周末，当地人总共享有五天的连续假期。

打车前往一家名列米其林必比登榜的食肆时，我随口问了问司机，这几天泰王生日有没有什么庆祝活动，结果他的答案居然是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甚至不知道哇集拉隆功到底人在不在泰国。

这也不能怪司机大哥，因为哇集拉隆功2017年即位之前，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德国，冠病疫情期间甚至还有躲避疫情旅居德国之举，引发“隔空治国”的争议。

不过根据媒体报道，哇集拉隆功的71岁生日确实是在曼谷度过的，而且还在大皇宫中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场面隆重。

东汉学者许慎在编纂《说文解字》的时候，用“敬”这个字来解释另外九个字，而这九个字当中有六个属于“心”部，也就是与人的内心有关。

换句话说，敬意必须由心而生。一个国家固然可以通过法律，规定人们必须心存敬畏，但只要统治者、领导者没能通过自己的言行赢得人们的尊敬，任何看似表达敬意的行为，都只是表面功夫；人们说不定还会私底下为领导人起外号，放肆地调侃。

无论是政治人物或者国家机构，一旦暴发丑闻或让人们形成既定负面印象，就会导致人民丧失对它们的敬意。新加坡政治过去数周接连出现负面新闻，包括朝野两党都有议员因桃色事件辞职，以及部长被贪污调查局正式调查，均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敬意来之不易。除了重申坚持廉政反贪、维护公众信心的立场，以及保证现有制度在好规则、好人和好制度三大关键之下顺利运行，接下来朝野各方在法律、道德、行为准则，乃至观感上，恐怕都得如履薄冰，维持人们的信任与支持。

要不然到了人们听到国歌不再主动起立，看到国旗被扔了一地都无动于衷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作者是《联合早报》资深高级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