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展：洪森政权开启二代接班

在政治学领域谈论民主，柬埔寨被归为“军人威权统治”类型的民主政治，与埃及、缅甸、苏丹类似，虽然都有定期的全国选举，但往往由少数的固定人士或单一政党长期执政，他们多握有军权，且某种程度上严格监管言论自由，并透过各种手段打击反对派。

柬埔寨最近的议会大选，洪森领导的人民党（CPP）再次取得接近全数的国会席次，这种压倒性胜利也在意料之中，除了根本没有什么反对势力，大多数可能威胁到执政党的力量多半都被扼杀了，例如去年一度在地方选举取得佳绩的烛光党，不仅被取消参选资格，多名重要干部更是被捕入狱，其余的很多人也逃往邻近的曼谷，寻求当地联合国机构的政治庇护。

除了掌握军权和透过政治手段针对异己外，真正让洪森与CPP长年人气不衰的，其实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他确实让柬埔寨的经济发展走上轨道，平均生活水准与10年前相较也好得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显示，柬埔寨人均国民经济所得约1900美元。

由于柬埔寨在经济上极度仰赖中国，金边皇家大学东南亚研究中心的研究发现，由中资支持的基础建设，不光有利于柬国大众，更是在政权的合法性上起到稳定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洪森政府无论是政治或外交，几乎以中国马首是瞻。

本次大选是自1993年以来的第七次全国大选，约971万合格选民中，要投票选出125个国会议员，即便有包含联合国在内的多个国际组织呼吁，应尽量建立自由公平的选举环境，由人权专家团组成的独立委员会也一再要求释放异议人士与反对党成员，保障所有人的政治与公民权利，但对洪森政权完全不造成影响，稍有点势力的反对派烛光党和民族团结党（KUGNP）都被拒绝登记参选并取消参政资格，选票上的其余17个政党，本质上都是“陪选”性质，营造出一种“政党政治”的民主样貌，实际上就是CPP赢者全拿的局面。

执政38年的洪森，在确认可以继续独揽大权之后，昨天刚宣布将在下个月辞去首相职位，也意味着开启洪马内接班的程序。这位从小被特别栽培的“皇储”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又有纽约大学经济学硕士和英国布里斯托大学博士学位，回柬任军职后，年纪轻轻就被拔擢为四星上将，并参与多项国家的重大政策，以及在国防与外交等会议上频频露面。今年的大选结果一如预料，但人们原本以为洪森会续任首相，作为过渡，让洪马内担任第一副首相，然后最快于2025年以健康或其他理由退居二线，一方面可以让儿子多历练几年，避免直接接班的风险，另一方面，也有机会开启全面二代接班的新政治班底。但一切比想象中来得快，洪森急于让第二代上位延续既得利益。

在军人统治的柬埔寨，政权除了由洪森把持近40年之外，各部会首长和重要单位的领导人，多半也都是他的自己人，和他同一时代背景打拼出来的“家臣”，年纪也都不小了，例如现任国防部长狄班（Tea Banh）已经77岁、外交部长布拉索昆（Prak Sokhonn）69岁、主掌建设的土地与建设部长谢索帕拉（Chea Sophara）70岁、商务部长潘索拉萨克（Pan Sorasak）68岁，这些洪森的好哥们也都到了扶植二代接班的时候。一个很值得观察的重点是，这票老领导的第二代子女，会不会在洪马内组阁的名单上，以副手或秘书的角色被安插在各个部会。

部分评论积极看待全面换代接班

军权与君权虽一字之差，但掌握权力的人心里所想应该差不多，要怎么让统治权力延续，以及如何让既得利益能够生生不息。鉴于这群“政二代”彼此的人脉与社会网络紧密相依，如能顺利过渡，让下一代掌握柬埔寨的国家发展，对于洪马内的接班也是好事，不光是政府可以有新气象，更有助于他施展管理与统驭的能力。毕竟，大部分的历史（特别是中国史）都告诉我们，少主最忌讳老臣，而当代的政治斗争，一点都不逊于古代的宫廷剧。

对于这种全面换代接班的假设，部分西方评论家与常驻柬国的台商其实持有乐观看法，原因包括洪马内终究是受过西方教育的精英，真正体验过民主自由的正常社会，也比较懂得应对国际间的游戏规则和潮流（例如环境、人权等议题）。与他父亲相比，洪马内比较有机会成为柬埔寨社会改革的推手，而非针对异己的独裁者。再者，这些政二代（也是富二代）从小不愁吃穿，大部分都留学过欧美，理论上财富的匮乏感不若他们父辈那么强烈，若真的能主导政府部会或主政一方，“捞钱”应不会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事，反而是如何追求历史定位，让柬埔寨成为受到国际尊重的新兴国家，才是首要目标。

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先不论他们是否能顺利接班，人性中的贪慾和从小饱受独裁思想洗礼的洪马内，有没有当一位中兴之主的抱负，仍未可知，错综复杂的派系和长年的利益纠葛，恐怕在接班的短期内（10至20年），也不太可能让他有机会大刀阔斧展开政治改革。

柬埔寨虽在发展道路上表现有些亮眼，但民主化与社会制度的建立，仍须要一段时间酝酿。许多出来投票的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不讳言，现阶段最需要的不是西方所期待的那套民主制度，而是经济与面包。他们相信在吃不饱的状态下，贸然把权力交到大部分民众手中，很可能只会造成有心人士煽动不稳，经济发展倒退，和让大国势力或邻国干预内政的借口而已。

作者是联合国资讯科技处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