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然：特朗普还要“被捕”几次才会坐牢？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作者：曹然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又“被捕”了。当地时间2023年6月13日下午，在他77岁生日的前一天，特朗普及其律师团队来到迈阿密的佛罗里达州南区联邦地方法院，就其涉嫌非法保留机密文件及虚假陈述一案，接受检控。几百名支持者赶到法院外，为特朗普摇旗呐喊。

48分钟的法庭传讯后，特朗普结束了今年第二次刑事出庭之旅。他自行保释，没有受到任何旅行限制，法庭也没有决定下次开庭的时间。和今年3月特朗普首次被检控的“封口费案”相比，此次“机密文件案”指向更严肃的政治话题。从去年8月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搜查特朗普住所海湖庄园开始，围绕特朗普是否在离任总统后私藏机密文件的争议，就是2024年美国大选“预热”阶段的热门话题。在此期间，特工“突袭”，贴身男仆涉案，律师“背叛”，法官“报恩”，一系列“名场面”串起一部光怪陆离的律政剧。

但对特朗普来说，更复杂的“剧集”还在后面。纵观他目前面临的四项刑事调查，可能在今年夏季宣布指控的“佐治亚州选举干预案”，和华盛顿大陪审团正在听证的“国会大厦暴动案”，都指向他在2020年大选后最具争议的行为。民主党人将如何利用这些检控为2024年大选造势，共和党候选人们又将如何回应是否“特赦”特朗普的问题，都尚未可知。

当然，在特朗普及其支持者看来，所有指控都是“政治迫害”。13日下午离开法庭后，特朗普立刻对支持者们重申，如果自己在2024年当选总统，一定会调查现任总统拜登。他说，拜登是“最腐败的美国总统”。

当有力证据碰上“特朗普法官”

6月13日，特朗普身着蓝色西装，打着标志性的红色领带，出现在迈阿密联邦地方法院的传讯现场。现场旁听的美国媒体报道说，特朗普全程安静，大部分时间双臂交叉，目光直视前方，没有和主持传讯的法官古德曼说话。他的律师则明确对法官表示：“我们肯定会做无罪辩护。”

毕业于哈佛法学院的大卫·哈巴赫代表检方向法官做陈述。他有丰富的政治人物检控经验，但“胜率”并不高。九年前，他差点将弗吉尼亚州前州长麦克唐纳送进监狱，但相关判决最终被最高法院推翻。

证明政客有罪总是一件难事。就检控特朗普来说，在美国过去的234年历史中，并没有前总统被公诉的先例。而引发本次“机密文件案”的特工“突袭”事件，本就充满争议。

去年8月8日清晨6时30分许，大批FBI特工闯入海湖庄园。特朗普律师称，他们事先没有得到任何警告。FBI和司法部则解释称，针对特朗普在离任总统后保留机密文件的调查，从2022年初已经开始。

最初，国家档案局发现找不到一些文件，包括特朗普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的通信。随后，特朗普上交了一些被他从白宫带走的机密文件。去年6月，特朗普的律师宣称已交出所有涉密文件，但在8月的搜查中，特工们又翻出至少102份带有机密标记的文件，涉及美国的核计划、国防力量、军事方面的潜在弱点、应对外国攻击的报复计划等。

检方据此在今年6月提交起诉书，基于其中31份机密文件，指控特朗普涉嫌隐藏和盗取官方文件罪、搜集和传输国防机密罪等有关反间谍法的31项重罪，以及在司法调查期间犯下的阻挠、虚假陈述等另外六项罪名。特朗普的贴身男仆沃尔特·诺塔也被视作同谋遭到起诉。

若有关反间谍法的罪名成立，特朗普面临的最高刑期可达10年，阻挠调查相关罪行的最高刑期达20年，虚假陈述的最高刑期为五年。

相比大卫·哈巴赫此前的失败案例，这次检方的证据似乎更加扎实。他们指控特朗普至少两次向未获授权的人展示机密文件。在其中一段录音中，特朗普宣称“作为总统，我本可以解密它”，并补充说这些文件目前“仍然是秘密”。此外，他还指示私人男仆藏起文件，并诱导律师寻求隐瞒文件的办法，说：“如果我们直接告诉他们（FBI）这里什么都没有，不是更好吗？”

法律专家指出，特朗普在本案中最好的抗辩理由之一，就是他在总统任上已经解密了这些文件，但录音显然否定了这种可能。此外，私藏这些文件的海湖庄园是一个大型会员俱乐部，数万宾客曾在FBI特工发现文件的宴会厅等处活动，外界不能不怀疑，“炫耀”机密文件，或许是特朗普卸任总统后的一种“日常娱乐”。

检方获取关键证据，少不了特朗普“身边人”的配合，其中一位关键人物是特朗普的律师埃文·科克伦。他详细记录了机密文件调查期间特朗普和律师团队的互动。法院认定这些互动涉及特朗普试图隐瞒证据等“正在进行的罪行”，所以不能适用为委托人守密的原则，命令科克伦将相关记录交给检方。这成为检控的重要证据。

那么，特朗普这次是否真的难免牢狱之灾？在6月13日的传讯最后，古德曼法官表示，他对此案的短暂参与即将结束，后续审理将由被分配负责该案的坎农法官主持。这让特朗普支持者看到了希望。

坎农毕业于美国顶尖法学院之一的密歇根大学法学院，在校期间就毫不掩饰其保守主义的政治倾向。2020年，特朗普提名39岁的坎农出任迈阿密的联邦地方法官，这是他作为“史上提名最多法官的总统”的寻常一幕。然而，去年8月，在FBI特工搜查海湖庄园后，坎农主持了特朗普就此起诉美国政府一案。

在该案中，坎农裁定司法部必须停止使用搜查得来的文件，并应特朗普的要求派一名“特别主管”审查这些材料。她的判决让外界联想到特朗普及其支持者对本次搜查的异议：特朗普指责FBI拿走了“他们明知不该拿走的材料”，目的是使拜登的司法部可以使用根据搜查令找到的任何东西来证明“其他可能的罪行”。

坎农缺乏法律依据的命令很快被其上级巡回法院的一个同样属于保守派、同样有特朗普提名法官的法庭推翻，巡回法庭在裁定中指出，坎农试图“在我们的法律中为前总统开辟一个前所未有的例外”。法律界认为，这份裁定“几乎是对坎农的斥责”。然而，这并未影响坎农再一次负责有关机密文件的诉讼。

现在，民主党人和法律界进步派人士正呼吁坎农回避本案审理，但理论上，人们无法确定坎农法官是否会再次做出有利于特朗普的决定。一些评论担忧，她可能会利用职权，合法地拖延本案诉讼程序，直到特朗普再次成为总统后特赦自己；同时，她也可以质疑并排除检方获取的关键证据，促使由她主导选择的陪审团认定特朗普无罪；最后，即使陪审团认定特朗普有罪，坎农也能决定具体量刑。

竞争对手更紧张

6月13日晚些时候，离开迈阿密法庭的特朗普乘私人飞机赶回新泽西，对自己的铁杆支持者发表演讲。他的演说内容一如既往地指责检察官、司法部以及拜登政府，但比演讲本身更值得注意的是出席的人。

出席者包括纽约共和党现任主席、前总统尼克松的女婿埃德·考克斯，准备参加2024年参议员竞选的俄亥俄州商业大亨伯尼·莫雷诺，前内华达州议员、同样准备在2024年参选联邦参议员的吉姆·马钱特。现任联邦资深参议员图伯维尔也来到现场，并为此缺席了当天的国会投票。

显然，随着大选年临近，一批共和党候选人已经明确站在特朗普身后。现有的诉讼活动并未动摇特朗普在民意调查中的领先，他在共和党选民中的支持率高于排名第二的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约20%。因此，在特朗普每次面临检控后第一时间到场声援，是获得这位前总统背书、取得“特朗普选民”支持的不二法门。

相反，对于德桑蒂斯、黑莉、彭斯等特朗普的前盟友、现竞争对手来说，特朗普“被捕”是一件大事，如何对此表态将关系到他们的支持率。德桑蒂斯，以及在国会山暴动案调查中出庭作证的彭斯，已被特朗普身边的极右翼政客塑造为“背叛者”。曾被特朗普提名为驻联合国大使的黑莉，处境更为尴尬。

两个月间，黑莉时而表示检控特朗普是民主党的政治迫害，时而又说特朗普确实“让国家置于危险中”。6月13日，她对此“澄清”道，虽然她并不完全认可特朗普的行为，但如果自己成为总统，还是会选择特赦特朗普。

分析认为，在特朗普仅仅进入封口费案的检控程序时，包括德桑蒂斯在内的所有共和党主要候选人都将此描述为政治迫害。但当焦点转向机密文件案、国会山暴动案、佐治亚州干预选举案时，情况有所不同。

毕竟，以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为代表的共和党建制派在国会山暴动案问题上立场坚定地指责特朗普。而佐治亚州的共和党州长、州务卿抵制了特朗普对该州选举结果的干预，所谓佐治亚州选举干预案，一定程度上源于共和党人“内斗”。

因此，特朗普竞争对手们难免选择“骑墙”，即一方面批评特朗普，一方面“宽恕”他。但这种立场是否能避免激怒特朗普选民，尚未可知。6月13日，在迈阿密法庭门外，前众议员候选人劳拉·卢默就宣称：“我们是忠诚的人，我们不像德桑蒂斯，我们忠于特朗普，即使他坐在牢房里，我们也要给他投票！”

可以确定的是，“蹲监狱”并不影响特朗普参选总统。1992年美国总统选举中，就有一位因欺诈罪入狱的候选人林登·拉洛奇在狱中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