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山：今年香会赫然降温

在过去20年来，香格里拉对话已演变成本区域以至全球在安全与防务课题上一个既务实又“便利”的论坛。就拿今年的香会来说，近月来中国与美国之间的全方位对抗，被许多观察家认为已提升至一个危险水平。双方看来都不肯轻易放松鹰派当道的态势。这两个大国军方当下据说没有太多有效的沟通管道，这肯定不是一个好现象，因为它可形成误解与误判，并上升为冲突。

譬如中国新任国防部长李尚福就好像不太在意会见他的美国同僚奥斯汀，虽然美方展现出急欲让两位防长会面的态度。在香会举行期间，中美两国防长一般都会举行双边会晤。但美方今年要求双边会晤时，却遭中方拒绝。中方看来是要美方做一些中方认为美方该做的事，来为会晤创造一个良好氛围。

中方可能认为美方至少制造了两组刺激性因素，蓄意对中国不尊重。狭义来说，自李尚福出任防长以前，美国就指责他安排中国军方采购被美国制裁的俄罗斯装备，而对他个人进行制裁。虽然美方认为即便针对李尚福的制裁没有取消，也不影响李奥会晤。但看来中国不这样认为，而是觉得那些个人制裁应被取消。更广义地来说，近月在台海之间紧张形势有增无减的大前提下，中方也对美方持续对台湾提供军事援助甚为不满。目前还不清楚中方是要美方移除狭义与广义的刺激性因素，抑或只是解除狭义的制裁，作为恢复双方防长会晤传统的先决条件。

但香会就提供了一个“便利”场合，让李、奥两人有“偶遇”的机会。在开幕晚宴上，两人被安排同坐主桌，奥斯汀主动把手伸向李尚福，后者也接了过去，两人有机会寒暄几句。据说在会间的部长级午餐会上，两人也被安排面对面而坐，也至少话了一些家常。虽然我们不应过分解读这些短暂相会，但起码它们不是偶然的，而是经过周详策划，努力促进双方尽早恢复高层军事沟通。这也可谓香会特有的“魔力”。

奥斯汀在主题演说中花了很多篇幅罗列美国在本区域内外所建构或重建的林林总总安全合作机制，包括由美国、澳大利亚、日本与印度所共组的四方安全对话（QUAD）。另一方面，澳英美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会让澳洲拥有核动力（但非核武装）的潜艇，以后得以从澳洲的母港出巡南中国海。近月来，美国也恢复了与菲律宾的各项军事合作。

奥斯汀循例宣称美国支持以亚细安为中心的区域安全观。但美国可能认为它所领导的上述军事联盟，可为亚细安中心论提供实质上的运作基础，因为这些年来，亚细安也没有在安全课题上做出更积极主动的态势。奥斯汀在演说后半段，才更直接地提到中国，一方面担心双方缺乏军方沟通管道，另一方面也对中国舰船与西方军舰在南中国海越来越频繁的相遇，感到不安。但以往奥斯汀的前任在香会上针对中国在南中国海的各种行径所做出的严厉指责，今年并没听到。所以这可说是一篇相对温和的演说。

另一边厢，虽然李尚福也是一名职业军官，但与他大多咄咄逼人的几位前任相比，展现出一副相对温文儒雅的风采，这在他做主题演讲时的致辞模式展现了出来。虽然他每一个段落都可谓绵里藏针，充斥着有关不欢迎“域外势力”（只可能被理解为美国）的隐喻，但除了提到中美关系时，整篇没有直接提起美国。当被问起那时刚在台湾海峡发生的中国、美国与加拿大舰船几乎碰撞的事件时，李尚福反问，为何这些事件偏偏只发生在中国周遭。看起来，中国方面对美军在本区域的继续存在，是甚不以为然的。

但坦白说，今年香会的整体气氛比最初预期的降温了不少。也许中美双方终于觉得，是时候让越演越烈的言语之争减缓一点。但无论如何，中美之间的对抗掩盖了许多其他也很重要的香会课题。乌克兰危机几乎在每一篇演讲中都会被提及，而印尼防长更是提出一项内容颇为丰富的和平倡议，但乌克兰防长看来兴趣不大。而澳洲总理在开幕晚宴的主题演讲也提及，在大国纷争的大环境下，中小国家应具有一定程度的外交自主权。

所以，作为让世界多国高阶防务人员得以交流的重要平台，今年的香会也算圆满结束。这对本区域内外维持和平与稳定，还是有积极意义的。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