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亚细安峰会与大国关系

亚细安峰会近期在印度尼西亚东努沙登加拉省开幕，亚细安各国领导人和外长再次聚会，畅谈新形势下东南亚一体化进程和后疫情时代的经济增长和国际热点问题。本届亚细安峰会的主题定为“亚细安是重要的——增长的中心地区”，反映亚细安希望在国际舞台发挥更大作用，以及不愿因大国博弈而被忽视的强烈愿望。虽然当前国际形势复杂多变，但东南亚地区最近的经济增长较为强劲，引发各界关注。总体而言，东南亚经济发展面临新的历史机遇，如果能够妥善处理和其他世界大国的关系，本地区有望成为国际关系格局中的重要一极，继续发挥独特作用。

本届亚细安峰会所确定的“亚细安是重要的”主题，符合当前世界各国共识。虽然地缘政治持续紧张，但东南亚地区因人口众多且年龄结构较为年轻，加上一体化进程加速和各国将产业链转移到此地，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热点地区。亚细安作为排在美、中、日、德之后的世界第五大经济体，2022年经济增长率达到5.2%，而2023年也有望保持同样增速。2022年越南和菲律宾等领头羊的经济增长更高达8%和7.6%，出口和消费势头强劲。

去年正式生效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对东南亚经济发展和自由贸易具有重要推动作用。这一全球最大的自贸协定，不仅推动了亚细安内部的一体化进程，而且加强了本地区和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以及新西兰等重要经济体之间的产业联系和整合。除此之外，在“脱钩”阴影之下，一些大国的去风险化和投资多元化策略，使得原本位于中国等地的产业和投资，部分转移到东南亚地区，客观上刺激了本地区的经济发展。

中国作为东南亚长期最大的贸易伙伴，近年来也加紧布局东南亚，推动产业转移和扩大投资，一时间东南亚成为大国竞相争取支持和战略投入的焦点。网络经济、可再生能源、汽车、物流、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的发展，在各大国加速投入的情况下，得以蓬勃兴起。外部资金和人才源源不断地流入，为东南亚经济下一步的腾飞创造了有利条件。诚如峰会主题所揭示的：“亚细安是重要的”，这不仅是说亚细安作为地区组织在功能上的重要性，更是要表示东南亚作为一个整体，在全球政治和经济版图中不可或缺的地位。

亚细安的平衡之术

亚细安各国领导人本次峰会讨论的一个重点话题，是如何在风急浪高的国际政治中，寻找有利于自身利益与发展的道路。各大国在本地区推行的外交与经济战略，既给东南亚带来机遇，也构成一定的风险和挑战。美国推行的印太战略与中国的一带一路计划，直接在东南亚产生碰撞。亚细安各国要想不被卷入大国竞争，就必须谨慎妥当处理与美中两国的关系。在大国博弈愈演愈烈、热点问题层出不穷的情况下，亚细安如何维持平衡外交，非常考验领导人的智慧。

在印太战略问题上，亚细安已经发布印太展望，希望与所有国家建立开放的合作关系，使印太地区成为一个和平与繁荣的地区。在互联互通问题上，亚细安各国继续支持中国的一带一路建设。亚细安这种全方位发展与各国关系的策略，有助于发挥在东亚合作中的中心地位；这一中心地位目前已获得中美等大国的确认。

随着东南亚经济持续发展，亚细安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将更为突出，但当前也面临着一些现实挑战。

首先，在不断加剧的大国博弈中，亚细安能否始终置身事外并保持团结，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亚细安内部在俄乌战争、缅甸政变等问题上的表态出现分歧；在处理大国关系上，一些东南亚国家如越南、菲律宾等，更是与中国在南中国海问题上存在主权争端。如何在经济与安全利益上取得平衡，也是很多东南亚国家长期思考的问题。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各国一方面仍希望加强与大国的经济联系来取得发展，另一方面也希望保持独立自主，警惕大国干涉。采取平衡外交知易行难，实施起来挑战重重。

在二战和冷战期间，大国战略在东南亚地区的碰撞，直接导致大规模流血冲突甚至战争，而大国在东南亚博弈的结局，也深刻影响了国际格局的重塑和霸权兴衰。在当前形势下，东南亚各国并不希望历史重演，更不希望成为新冷战的主战场之一。亚细安更希望成为沟通各大国之间立场、消弭分歧的第三方场所，同时也希望借助大国经济合作之力，实现本地区的可持续发展。因此，这次峰会对于协调各国在后疫情时期的外交与经济战略、确立亚细安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副所长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