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旧制度和老政客
在1952年登基的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位长达70年，是英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久的君主。她在去年逝世，享年96岁。因为妈妈长命，身为长子的查尔斯三世，三岁做太子，一直等到74岁才加冕继承王位，成了历来继位时最老的君主。
年纪和我们的建国一代相仿的查尔斯，是否具有他老妈的长寿基因，不得而知，但以现在的年纪来说应算是一位老王了。英国的君主制度可以追溯到公元10世纪，因此也应算是一个古老的制度。老王加上老制度，在21世纪的今天，除了缅怀过往，到底还有什么功用？
通讯社报道，多项民调显示，英国人对君主制的支持率跌至新低，英国民众对加冕仪式的兴趣也不大。英国国家社会研究中心（Nat Cen）在加冕典礼一周前所作的民调显示，英国民众对君主制的支持率仅剩29%，是1983年开始作相同民调以来的最低点。此外，有45%的英国人认为君主制非常不重要，甚至应该废除，去年这一数字为35%。
美国在独立战争摆脱英国殖民统治后，便已抛弃君主制，改行总统制。美国制度实行至今200多年，即使不算老，也有些陈旧了。奇怪的是，向来崇尚年轻与活力的美国，现在不只死抱着旧制度，还选举了个老年总统。拜登已年近81，他上个月宣布要在2024年11月的大选寻求竞选连任，如果如愿以偿，那他在卸任时就是86岁了。这将使他成为美国史上最老的总统。拜登的对手特朗普同样也是个老人。
曾经是世界最大的殖民帝国和当今最强大的前英殖民地，如今都老态龙钟，从政治的角度来看，这是有问题的。旧制度加上老政客，要走上必要的革新之路，难。
先说英国。上述民调清楚说明，老旧的君主制度和时代的进步相距越来越远。伊丽莎白二世超常的魅力，查尔斯就谈不上。加上他不很光彩的家庭史，给许多英国人留下创伤的记忆。对外方面，英国脱欧，给其他欧洲人留下很坏的印象。因此，这个高龄新王不管对内还是对外，都难以发挥什么作用。
其次，英国特有的政治所衍生出来的两党制，过去为人津津乐道，曾几何时也已从正面转为负面。保守和工党两党中的白人，似乎也已失去自治的能力。英国现任首相，42岁的苏纳克是印度移民后裔，又是印度教徒。现年37岁的苏格兰首席部长尤萨夫（Humza Yousaf）则是巴基斯坦裔回教徒。
根本的原因是两大传统政党都已老朽腐化，跟不上时代，也早已失去了它们原有的群众基础。据统计，保守党在1953年估计有280万党员，工党则有100多万。今天，工党党员只剩约43万2000人，保守党则只剩17万2000人。苏格兰民族党党员约10万4000人，自由民主党则有约7万4000党员。这些政党的党员总数只占人口的1.1%。
所谓物以类聚，政党的自然发展结果也是如此，最后都成了少数精英争权夺利的工具，除非党领导层能有意识地打破陈规，吸纳党外新血，否则都难免走向腐朽，并和社会的发展脱节。因此，多数民众如今已不再信任政党和政客。与此同时，社会逐渐分化，财富和资本向少数人集中，贫富鸿沟扩大，资本（资产阶级）和劳工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化。传统政党则因没有作为而被唾弃。
没有君主的美国，也出现了政治和社会分化的问题。美国民主制度接近250年的演化，同样无法避免衰朽。美国共和党据称有3600万党员，民主党则有4700万。两党有一定的代表性，但是势如水火，造成社会的撕裂，根本无法达成共识。它们各自代表不同的人群和利益集团，保守和“进步”相拮抗。但总体来说，操控政治的是权贵集团，因此有人把当今的美国政治称为金权政治（plutocracy）。其次，眼看拜登和特朗普两个老政客在台上相互推搡，人们不禁要问，美国真的蜀中无大将吗？当然不是，只是政治的名声太坏了，有才干的年轻人多不愿意去趟浑水。
美国人崇尚所谓自由竞争。资本主义自由市场自由竞争的结果，形成了各种利益集团。资本逐渐向少数资本家集中，它们因此有能力和资源操控政治。比如，美国的军工复合体就是主要的利益集团，能够操控美国的国防开支预算以至军事策略。好些退休政治精英和将领都被吸纳进入这些集团。它们也通过金钱的影响力，操控地方以至全国大选的候选人。
在苏联瓦解和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后，美国的利益集团看准商机，大力推行全球化，一面利用中国等地的廉价劳力，一面迅速扩充海外市场，因此捞到盆满钵满。但国内工薪阶层则因大量工厂外移，工作外包而失去工作或是长期薪资停滞。贫富鸿沟也进一步扩大，所以才有“占领华尔街”的行动。美国和其他西方资本大鳄，现在开始感觉到来自中国的资本和技术的强烈竞争，因此也集结力量，要把中国压下去。
但是，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保护资本家的利益，其他说辞都是假的。在世界各地制造紧张气氛，打楔子、搞离间，也都只是为军火商开拓市场而已。美国的旧制度急需改革翻新，但面对既得利益集团把持政治，尤其是国会，可谓寸步难行，要修改宪法更是难如登天。美国开国者讲究三权分立，但现在连法院也被不同势力操控。相互制约更多的是相互扯后腿。
新加坡的现行制度也已有60多年了，和其他制度一样会变旧，有些地方也会过时。比如，一路来被奉为圭臬的唯才是用制度，现在就发现有不良后果，必须设法纠正。否则的话，既得利益阶层同样会积聚资源，妨碍社会底层的向上流动，社会上较为弱势的群体将一直处于吃亏的地位，难以翻身。任何制度都必须与时俱进，因时制宜，英美视自己的制度为举世楷模，即使已成敝帚，也享之千金。因此，现在都处于旧制度加老政客的窘境。有人说，民主制度能自我纠错，是吗？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